夏浅做着深呼吸，谢凉的长史孙豪见她出来了，快步过来向她请安。
“长史孙豪，见过夫人。”
“啊，孙长史，昨天怎么没见到你？”
“昨日将军有令，属下不在军营。”
夏浅点了点头，他又俯下身体，恭谨询问。
“敢问夫人，将军他……起了吗？”
“谢凉？起了，我出来的时候，他正在穿衣服呢。”
“多谢夫人，属下赶着向将军复命。”
“好，那你快去吧。”
夏浅颔首，见他帐外求见，转身便去打水洗漱。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沿途遇见的兵卒好像都在窃窃私语，一看见她过来了，又立即肃穆地向她俯身拜礼。
她心有疑惑，却又不知该向谁打听，只能径直往水房去。
不成想……
才走到帐外，便听到内里的对话声，她这才知道大家伙在讨论什么——
“……你听说了吗？昨日有个弟兄被打板子了。”
“是，我听说了……好像是因为泄露了重要军情。”
“哎，我跟你讲，我可打听到这个军情是什么了！”
那人故意卖着关子，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另一人果然更加好奇，紧着追问。
“是什么？”
“我听说……将军要攻打南阳了！”
原本夏浅还有些没听清楚，亏得另一人高声惊诧。
“什么？攻打南阳？你这消息是听谁说的，准不准啊？”
“咋不准呢，我们十营都传遍了。
而且，你知道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吗？
夫人的弟弟！被打板子的那个可是夫人的亲弟弟！”
那人言之凿凿，另一人也不得不信了。
“你是说……那个常跟着杨都尉在四营拉练的小兄弟？”
“是啊！将军多疼他啊，每次回家都带着他一起！
若非泄露了重大军情，将军怎么会罚得这么重呢？
依我看啊，将军这回是要动真格的了！南阳，势在必得！
马上就要开战了，你也趁早给家里送个消息啥的吧，别留下什么遗憾。”
“确实，不管这消息真假，我都得抓紧把这一年的军饷给我媳妇寄回去了，再不寄回去，我媳妇要背后骂我了……”
帐内叮当一阵响动，片刻后，营帐厚厚的帘子被二人掀开。
他们一看见站在帐外的夏浅，对视一眼，吓得立时跪在了地上。
“夫人……我们，我们并非有意妄议军情，求夫人……求夫人千万不要告诉将军！”
“夫人，我们知错了，求夫人高抬贵手，饶我们一命……”
二人跪在地上，叩首不迭。
夏浅眉头深锁，她知道谢凉已经不打算攻打南阳了，但她不知道……
这消息传播得这样广泛，是好事还是坏事。
犹豫片刻，她正声询问。
“这消息，你们是听谁说的？”
“听……”
其中一人肩上搭着巾帕，头发湿漉漉的，在帐外跪了一会儿，此刻满脑袋都挂着冰柱。
他为难地看了另一人一眼，抿着抿唇角，低声嗫喏。
“这消息，昨天晚上我们寝帐就传开了，他们说……是从四营传出来的……”
四营？
昨天的都尉杨遇，好像就是四营的。
难道，是他？
那人偷偷观察着夏浅的脸色，见她面色凝重，若有所思，他颤抖着声音哀求。
“夫人，夫人息怒，小的知道夫人一向有仁德美名……
求夫人动动恻隐之心，不要将此事告诉将军。
否则……否则小的，小命不保。”
夏浅闻之，轻轻皱了皱眉头，如实坦言。
“此事非同小可，我不能替你隐瞒。
不过……你尽管放心，将军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既然此事已经传开，你又并非造谣之人，想来将军也不会对你严加惩处。”
“可是，夫人……”
眼见那人还要啰嗦，夏浅面露不耐，微微沉了脸色。
“还是说，你想和我一同面见将军，将此事亲口说与他听？”
另一人看出夏浅的烦躁，不住捅着那人胳膊，给他使着眼色。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俯身告退。
“小的不敢……小的，告退。”
“小人告退。”
二人耷拉着脑袋起身离去。
夏浅掀开帐帘入内，打水回转。
一路上，她都在心下纠结。
她知道，此事因夏夜而起，并且……事关重大。
将此事告诉了谢凉，夏夜恐怕少不了受他责难。
可……
此事事关镇边军几万人的生死与大辛成败，她不能为了包庇夏夜，而隐瞒谢凉。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快步回了中军帐。
帐内，孙豪还没离开，谢凉正在向他交代着什么。
看到夏浅回来了，他微抬下颌，孙豪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谢凉浅笑起身，走上前接过夏浅手中的水盆，温声叮嘱。
“以后这些事浅浅不必插手，交给其他人做就好。”
夏浅却并未接茬，而是将刚刚水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谢凉。
“我刚刚去打水，听到有士兵在讨论昨天小夜挨板子的事。
他们好像都听说了，你要攻打南阳。”
然而，让夏浅意外的是，谢凉并未感到惊讶，他似乎早已知晓此事。
他镇定地将水盆放在一边，回眸询问。
“他们还说什么了？”
“说……此事已经在军营传开了，他们都要给家里写信，以免留下遗憾。”
“哼，也好。”
谢凉轻笑着点了点头。
他的反应让夏浅深感莫名，她拧着眉头，不解询问。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难道……此事，和你有关？”
“浅浅真是聪慧，这件事，确实有我的授意。
我早在责罚夏夜时，便知道此事瞒不住，于是便叫杨遇在四营当众行刑。
一是因为，杨遇与夏夜交好，他势必会手下留情；
二则是因为，四营中有不少人知道夏夜与我的关系，会增加消息的可信度。”
“你是想顺水推舟，用攻打南阳消息引蛇出洞，抓到真正的细作？”
夏浅抢答，谢凉颔首一笑，眼神中带着赞赏。
“正是！既是晋国细作，探听到我要攻打南阳的重大军情，不可能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