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还没关上,风就吹得院里的药箱盖轻轻晃动。张月琴回身把门闩插好,转身时肩膀一阵发紧,她抬手按了按右肩胛骨下方,那里像被什么东西硌着,一动就疼。
天刚亮透,屋里还暗着。她走到桌前坐下,翻开登记本,昨夜记下的名字密密麻麻排了两页半。最后一个病人是半夜来的,腿伤化脓,换完药已经快两点。她合上本子,伸手去拿针盒,发现盖子扣不严实,银针碰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把针盒放在桌上,手指一根根拨过针尖,确认没有弯曲。但心里清楚,这盒子用了三年,边角开裂,再摔一次可能整排针都会断。艾条也只剩三根,草药柜里金银花和连翘空了一半,昨天就有两个外村人问能不能赊账拿药。
她站起身,走到院子角落。几根晾衣服用的竹竿靠在墙边,晒干后泛着浅黄。旁边还有个拆了腿的旧木凳,是前些日子老李头送来修的,后来他忘了拿走。她蹲下,摸了摸那块横梁木,质地硬,表面虽粗糙,但打磨后应该顺手。
她回屋拿了小刀和一块砂石,坐在院中矮凳上开始动手。先从竹竿上截下一小段,剖成四片,削去毛刺,拼成一个方盒形状。中间用旧棉布剪成条状隔开,每条布缝出五个小格,正好能卡住五根银针。最后用麻线把竹片两头扎紧,做成可翻盖的样式。试了几次开合,盖子严实,针也不会晃动。
做完针盒,她又拿起那段木头。锯成三截,最长的一截留着备用,另两截分别打磨成粗细不同的短棍。一边磨一边用手试手感,太粗使不上力,太细则压不住穴位。改了两次,终于做出一支握起来顺手的按摩棒。末尾磨圆,不扎手,也不滑。
太阳移到头顶时,竹针盒和木棒都摆上了桌子。她擦掉手上的木屑,进屋翻出以前上课用的笔记。翻到“风湿痹症辅助治疗”那一页,停了一会儿,起身去灶台找了个铁锅,洗干净后装了半锅水,架在炉上烧。
趁着烧水,她在屋檐下钉了两根短木桩,横着绑上一根竹竿。又找出一块旧床单,剪成三片,用针线缝成一个半封闭的罩子,两端留口。等锅里的水开始冒汽,她把切碎的艾叶、桂枝、红花倒进去,盖上锅盖,只留一条缝让蒸汽往外冒。
她扶着老太太坐到锅前,掀开罩子一角:“先把腿放上来,别靠太近,小心烫。”
老太太试探着把膝盖凑过去,蒸汽往上飘,碰到皮肤时她“哎”了一声。
“是不是太热?”
“不是,是……暖得有点发麻。”
她调低火苗,让蒸汽缓下来。十分钟后,老人自己说:“好像有股热气钻进骨头里。”
她点点头,拿起那支细一点的木棒,在老人膝盖周围轻轻打圈按压。力度由轻到重,配合蒸汽的热度,老人闭着眼睛直叹:“比贴膏药舒坦多了。”
一趟做完,老太太站起来走了几步,说腿没那么沉了。临走前抓着她的手说:“明天我还来行不行?”
下午她又试了一遍熏蒸,这次调了药材比例,加了点独活。效果比上午更稳,患处发热时间长,退得也慢。她坐在桌前记下过程:水温控制、药材克数、熏蒸时长、患者反应。写完抬头,天已经黑了。
灯下,她拿着那支刚做好的备用木棒,翻来覆去地看。总觉得两端太直,贴合手掌不够。她又拿起小刀,沿着边缘慢慢削出一道弧度。木屑落在纸上,堆成一小撮。
她放下刀,用拇指蹭了蹭新磨出的曲面,然后握住。这次握得更牢,转动时也不打滑。
院外传来几声狗叫,远处有人喊孩子回家吃饭。她没动,盯着桌上那套竹针盒、两支按摩棒,还有挂在屋檐下的熏蒸罩。
锅还在炉上,底下的火灭了,锅沿结了层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