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不疼？”张海杏的指尖悬在李宁玉颈侧那道青紫掐痕上方，指腹几乎要触到皮肤，声音里裹着藏不住的心疼。她指尖微凝，便要催动神魂之力将那痕迹消去，可手还没落下，就被李宁玉抬手拦住——指尖穿过对方微凉的手腕，落了个空，像碰碎了一团轻雾。
张海杏动作一顿，眼底的急切淡了些，却仍不解地蹙眉：“不能把痕迹消下去吗？看着都揪心。”
“不行。”李宁玉轻轻收回手，指尖在颈侧虚按了按，声音压得极低，“这掐痕是三井昨晚逼问时留下的，若是无故消失，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只会是个破绽。”她垂眸望着掌心，指尖因刚才的动作泛着白，“他们本就疑心我是间谍，一点反常都能揪着不放。”
“需要这么谨慎吗？”零的声音在空气中轻响，带着几分非人的淡漠，却也藏着一丝不解——在他与张海杏的认知里，这点痕迹本是随手就能抹去的小事。
李宁玉抬眼，目光扫过张海杏眼底的疼惜，又落在空气里零的方向，缓缓开口：“谍战场上步步惊心，稍有不慎，前方便是万丈悬崖。”她语气平静，却字字沉重，“我们这些潜伏在敌后的情报线，是多少同志用性命铺起来的。我一个人的安危，连着整条线的存亡，半点任性不得。”
话音刚落，张海杏眼中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她望着李宁玉苍白的脸，那道掐痕在细腻的皮肤下格外刺眼，偏生这人还强撑着镇定，仿佛脖颈间的疼痛不值一提。
饶是李宁玉意志如钢，被这样全然牵挂的目光望着，心也软了半截。她喉结动了动，终是不忍拂了这份好意，语气轻快了些，像哄人似的：“不过嘛，围条丝巾就能遮住。所以——麻烦海杏姐姐，帮我找条合适的？”
张海杏闻言，眼底的阴霾瞬间散了，漾起笑意，指尖轻轻落在李宁玉颈侧，神魂之力化作一缕微凉的风，悄无声息地漫过那道掐痕——青紫渐渐淡去，恢复洁白无瑕。，被丝巾遮住便再无破绽。“你啊，还是太心软。”她指尖顺着李宁玉的发梢滑过，语气里满是无奈的宠溺。
李宁玉悄悄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轻揉了揉眉心。张海杏这份深厚的疼惜，于她而言是甜蜜的负担——明明两人容貌一模一样，可海杏总把她当孩子般照料，细致到连一根发丝的凌乱都要抚平。
“对了，阿玉。”张海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抬手从虚空中取出一个深棕色的笔记本，封面上印着清晰的日军樱花纹章，“这个给你。”
李宁玉瞳孔微缩，连忙接过，指尖摩挲着粗糙的封皮，快速翻开几页——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日文符号，还有几处手绘的密码对照表，赫然是日军的作战密码本！“这是……你怎么拿到的？”她声音都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海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语气轻快：“昨晚森田那小鬼子去宴会厅应酬，我趁机溜进他的房间拿的。你放心，我做得天衣无缝，没碰房间里任何东西，这本是复制本，原件还在他的保险柜里，绝不会有人发现。”
听完解释，李宁玉才长舒一口气，后背不知何时已沁出薄汗——她最怕的，就是张海杏不懂谍战的规矩，擅自取走原件，若是被日军察觉密码本失窃，不仅这份情报会作废，还会打草惊蛇，让整条潜伏线陷入危机。“太好了，这太重要了。”她握紧笔记本，抬头望着张海杏，眼底满是感激，“自从我们相识，总是你在帮我，一次次替我解围。”
张海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跟我客气什么？能为抗战出点力，我高兴还来不及。”
李宁玉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心情也轻快了几分，可转念一想，又皱起眉，语气里带了几分担忧：“海杏姐姐，你这神魂状态要维持多久？没有肉身，会不会……”
张海杏没等她说完，便扶着她的胳膊，将她引到床边：“你今天折腾了大半宿，又费了心神应付三井寿一，先躺下休息会儿。”她替李宁玉拉过薄被，掖好被角。
才缓缓开口，“至于我，你别担心。零本就没有实体，一直与我的神魂绑定在一起。当年我们被放逐到时间缝隙，强大的时空乱流瞬间撕碎了我的肉身，若不是零护着我，拼尽全力将神魂遁入夹缝，我们早就魂飞魄散了。”
“我本以为回到了我们那条时间线，张家老宅里还存着我的肉身复制品，只要归位就能复活。”她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只能重新炼制一具。神魂状态虽也自在，可有些事终究不方便，总不能一直这样看着你涉险，却连替你挡一下都做不到。”
“炼制肉身？”李宁玉惊得微微坐起身，眼里满是难以置信——这超出了她二十多年来所有的认知，“难不难？会不会伤了你的神魂？”
“不难。”张海杏按住她的肩，让她重新躺下，指尖在她额前拂过，替她拢了拢散乱的碎发，“材料我早就备好了，都是当年从麒麟故土带出来的灵材，只是需要些时间炼化。等你彻底安全下船，找个安稳的地方安顿好，我再着手炼制也不迟。”
李宁玉望着她笃定的眼神，心里的担忧稍稍放下，微微一笑：“那就好，我很快就能下船了，到了岸上就安全了。”她轻声安慰着，语气里带着几分对未来的期许。
张海杏闻言，嘴唇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终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怎会不知，日本人怎么会轻易放过宁玉这个能破解恩尼格码的天才。过不了多久就会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将李宁玉带走，所谓的“安全下船”，不过是另一场危机的开始。
算了，还是等阿玉睡醒了，养足了精神，再告诉她吧。
李宁玉何等敏锐，早已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心里咯噔一下，便知自己的危机并未真正过去。可看着张海杏刻意柔和的眉眼，便明白她是想让自己先安心休息，于是也不再追问，顺从地闭上眼睛，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倦意便如潮水般涌来，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张海杏坐在床边，静静望着她沉睡的脸庞。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眉眼，可李宁玉的脸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疏离与坚韧，不像她自己，带着张家姑奶奶的张扬与肆意。偏偏就是这张清冷的脸，让她心疼得紧，恨不得替她挡下所有风雨。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悬在李宁玉的脸颊上方，终究只是轻轻拢了拢她额前的碎发，低声呢喃：“阿玉，再睡会儿吧，等你醒了，咱们再想办法……”
零的声音在她身旁轻响，带着几分沉寂：“她的气息很弱，需要好好休养。裘庄的事情，我们得提前部署。”
“我知道。”张海杏的声音压得极低，眼底闪过一丝厉色，“谁敢动她，我便让谁神魂俱灭。”
她飘坐在床侧的椅上空处，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虚影，闭目时神魂气息收敛得极淡，仿佛与周遭的暗影融成一体。蓦地，眼睫猛地一颤——
“有人来了。”零的声音比丝缕更轻，神魂对生人的气息本就敏感，早已捕捉到门外渐近的脚步声。
张海杏无需言语，身形瞬间化作一道几不可见的淡影，悄无声息地隐在床边，神魂之力凝成的气刃隐在虚影边缘，只待有丝毫异动便会发难。
门被轻轻推开，顾晓梦的身影探了进来。她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一眼望见床上昏睡的李宁玉，目光便柔了下来，连呼吸都刻意放得绵长。
昏黄的灯光落在李宁玉苍白的脸上，连平日里紧抿的唇线都透着虚弱。顾晓梦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她缠着绷带的右手上。
愧疚瞬间漫上眼底，搅得她心头发沉。
顾大小姐回忆起三井寿一检查餐刀时，李宁玉的相救，眼中浮动着愧疚和迷惑，两种情绪交杂在一起
她伸出手，指尖悬在距绷带寸许的地方，指尖因心绪翻涌而微微发颤，终究还是不忍惊扰，缓缓收了回来。又凝望了李宁玉片刻，才转身，像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带上门时，连一点木质摩擦的声响都没留下。
门合上的刹那，床上的李宁玉忽然睁开了眼。睫毛轻颤，她望着帐顶，缓缓吁出一口憋在心底的气，紧绷的肩线，终于稍稍松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