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难得的清闲
喧闹繁忙的元日大朝贺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过后,侯府终于恢复了年节里应有的、带着几分慵懒的宁静。初二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一地斑驳的暖意,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守岁时的烟火气,混合着今日晨起时清冽的寒意。
罗晴便是在这片难得的静谧中悠悠转醒。无需像其她人年一样,在初二这日匆忙收拾,回娘家应酬,她心中竟生出一种无牵无挂的轻松感。定北侯府门风豁达,不似某些簪缨世族规矩繁琐,尤其在这年节里,更添了几分家常的随意与温情。
只是……这“清闲”的代价,是昨夜某人不知餍足的“守岁”方式。罗晴微微蹙眉,动了动依旧有些酸软的腰肢,刚想起身,便被一条结实的手臂揽了回去。
“醒了?”萧凛低沉的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他显然早已醒来,正侧卧着,目光含笑地看着她,那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满足和一丝心虚的讨好。
罗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伸手想去推开他,却被他顺势握住了手腕。“夫人莫气,”萧凛从善如流,立刻保证,语气诚恳得仿佛演练过无数遍,“是为夫不好,下次定当节制,绝不再累着夫人。”
“你的保证,几时作数过?”罗晴嗔怪道,眼波横流,带着三分恼怒七分娇羞,“明知故犯的惯犯,休要再拿这些话来哄我。”她深知这人在某些事上的执着与无赖,所谓的保证,不过是下次继续犯案的铺垫。
萧凛见她粉面含嗔,别有一番风致,心中爱极,非但不恼,反而低低笑了起来,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细细密密地吻落在她的发间、额角,带着安抚的意味。两人又在榻上笑闹了片刻,直到外间传来丫鬟轻巧的脚步声,预备好了洗漱的热水,这才起身。
梳洗完毕,用过早膳,萧凛神采奕奕,眉宇间尽是饕足后的愉悦。他今日需得去几位交好的同僚及军中旧部府上拜年走动。临出门前,他替罗晴理了理鬓角并不存在的乱发,柔声道:“若觉着乏,便在院里好生歇着,不必强撑着去母亲那儿。”
罗晴点了点头,送他至院门。看着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抄手游廊的尽头,这才转身。侯爷一早也出门访友去了,还带走了两个孩子,去拜年讨利是。偌大的侯府,一时间仿佛安静了下来。
略作思忖,罗晴还是带着贴身丫鬟玲珑等人,捧着零钱匣子,往主院去了。
主院里,林母正与陪伴多年的心腹王妈妈坐在暖炕上闲聊。炕几上摆着一碟瓜子、一碟蜜饯,并两盏温热的杏仁茶,气氛安宁而随意。听得丫鬟通传世子夫人来了,两人俱是一愣。
林母笑道:“这丫头,今日怎么不多歇歇?我还以为她要睡到日上三竿呢。”语气里满是慈爱。
王妈妈也笑着附和:“世子妃孝顺,定是想着来陪夫人您解闷呢。”
话音未落,罗晴已笑吟吟地掀帘走了进来,屋内顿时添了几分鲜活气。“母亲万福,”她先行了礼,随即俏皮地问道,“儿媳来了,没打扰您和王妈妈说说体己话吧?”
林母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假意嗔怪道:“正嫌无聊呢,你这讨嫌鬼就来了!怎不多睡会儿?”
罗晴接过丫鬟奉上的参茶,呷了一口,暖意直达四肢百骸。她眼珠一转,提议道:“母亲,横竖无事,我们找些乐子如何?”
“哦?”林母来了兴致,“你有什么好点子?”
“不如我们玩叶子牌吧?”罗晴笑道,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母亲、王妈妈、玲珑、紫衣、青雾,加上我,咱们今日不分主仆,只论牌技,痛痛快快打几圈,如何?”
王妈妈、玲珑等人闻言,连忙摆手。王妈妈道:“这……这不合规矩,老奴(奴婢)们怎好与夫人、世子夫人同桌……”
林母却已被勾起了牌瘾,摆手打断道:“嗳,今日过年,图个高兴,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王妈妈,去里屋把我的钱匣子取来!你们几个也都别拘着,今日凭本事赢钱,赢多少都算你们的!”
罗晴也笑着对玲珑道:“快去,把我的钱匣子放这。你们也一样,若能赢了我,算你们的本事,本夫人绝不秋后算账!”
林母见罗晴连“赌资”都备好了,不由失笑,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好你个猴儿,原来是有备而来,打着赢我老婆子私房钱的主意呢!”
底下人见两位主子兴致高昂,态度坚决,也都放下了顾虑,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很快,桌椅摆好,一副打磨得光滑温润的象牙叶子牌被请了出来,林母、罗晴、王妈妈并紫衣四人先上了牌桌,玲珑和青雾在一旁笑着观战,准备随时替补。
起初,王妈妈和紫衣还有些放不开,出牌时总带着几分犹豫,明显是想故意放水,让两位主子赢个高兴。打了两圈,林母便看出了门道,故意板起脸道:“你们这是瞧不起我和晴儿的牌技不成?再这般故意相让,非但不赏,反倒要扣你们两月的月钱!”
罗晴也笑着帮腔:“正是呢,王妈妈,紫衣,快拿出真本事来,让我们婆媳领教领教!”
众人见林母并非真的动怒,反而带着鼓励,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开始认真对待。这一认真,牌局上的形势立刻发生了变化。
罗晴本就是个“半吊子”,在现代社会时最多玩玩简单的扑克,对这古代流行的叶子牌,也仅仅停留在“会打”的层面,技巧和算计远不如浸淫此道多年的王妈妈等人。初期靠着对方放水和一点新手运气赢了两把,待众人拿出真实水平,她便有些左支右绌,应接不暇了。
但架不住她“人菜瘾大”,越是输,越是兴致勃勃。只见她时而凝神沉思,柳眉微蹙;时而为出一张好牌而拊掌轻笑;时而又因点炮而懊恼不迭。那鲜活灵动的表情,引得林母和王妈妈频频发笑。
一上午的光景,就在这噼啪作响的洗牌、出牌声和阵阵笑语中悄然流逝。待到将近午时,罗晴带来的那一小匣子碎银子,已然见了底,都“流”入了林母和王妈妈等人的囊中。
林母看着罗晴面前空空如也的钱匣子,忍不住打趣道:“我原以为晴儿是位隐藏的高手,准备将钱匣子都赢满呢,没成想,竟是给我们送年礼来了!”
罗晴虽输了钱,心情却极好,闻言玩笑道:“母亲莫要得意,今日我是手感未至,且让你们赢了去。待我回去好生研习牌经,总结经验,明日定要连本带利,全都赢回来!”
王妈妈等人见林母和世子夫人都玩得如此尽兴,毫无架子,那赢钱的些许不安也早已烟消云散,主仆几人围着牌桌,笑作一团,其乐融融。
正是这满屋欢声笑语之时,侯爷与萧凛拜年归来,刚踏入主院,便听见了这热闹的动静。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惊讶与了然的暖意。掀帘入内,只见暖阁内阳光正好,妻贤母慈,仆从和睦,那笑语喧阗的场景,比任何珍馐美馔、华服珍宝,都更显侯府内部的安宁与兴旺。
萧凛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罗晴身上,见她脸颊因兴奋而泛着红晕,眉眼弯弯,神采飞扬,全然不似晨起时那般慵懒疲乏,心中不由一松,唇角亦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这难得的清闲一日,于她,于这个家,都是最好的年节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