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凛冽,卷着碎雪敲打在四海商会的窗棂上。
一名身披名贵狐裘大氅、气度沉稳的中年男子踏入商会,指名要见东家。
绿萝闻讯亲自相迎,将他引至三楼密室。
烛火摇曳下,可见此人约莫三四十岁年纪,风尘仆仆,肩头犹带未化的雪屑,修为约在筑基中期。
他拱手一礼,声音不高却清晰:“在下鸿鹄商队管事,徐鹏。受一位远方客人重托,特来拜见会长。”
言罢,自怀中取出一支木簪,并一封书信。
那木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旧损,可绿萝一见之下,却如遭雷击,身子几不可察地一晃。她强自压下翻涌的心潮,接过木簪与信,指尖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这是小七的木簪,自从聂隐娘归还后,他又习惯插在发髻上,从不离身。
她不动声色地收起信物,亲自为徐鹏斟上一杯热腾腾的灵茶,语气尽力维持着平静:“徐管事一路辛苦。不知贵宝号从何而来?”
徐鹏是明白人,微微一笑:“朔方坊市。”见绿萝似有不解,便从容解释道:“那是妖族境内的一处坊市。我们鸿鹄商队万年来专营边贸,是鸿蒙大陆上少数获多族认可、通行无阻的商队之一。受客所托,传递信件、捎带货物,亦是我们偶尔承接的偏支业务。万年信誉,童叟无欺,会长尽可放心。即便往日两族交战,委托于我们的货物也从未出过差池,当然,禁品除外。”
绿萝闻言,心中稍定,唤来柳依依,吩咐以最高规格款待徐鹏及其商队。徐鹏连声道谢,随人离去。
密室门扉轻合,只剩绿萝一人时,她再也抑制不住,颤抖着展开那封薄薄的信笺。目光疾扫过那熟悉的、略带潦草的字迹,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无声滑落。她怔立片刻,毅然抓起一枚万里传音符:“师凤,速归!”
东胜神州,圣女峰下。
王师凤一袭白衣,虽满面风尘,眼神却依旧清亮坚定。因陈小七之故,她屡屡被各大宗门拒之门外。陈小七的事迹在民间被编成话本,广为流传,而她昔日在那酒馆前的宣言,也让她“陈小七娘子”的身份深入人心,没有宗门愿惹此麻烦。但这倔强姑娘毫不气馁。
接到绿萝传音,她毫不迟疑,立刻登上前往血肉长城的飞舟,日夜兼程,赶回四海商会。
已是深夜,商会密室之内,灯火通明。绿萝、聂隐娘、燕无双、周小舟齐聚一堂,直到王师凤推门而入。
绿萝指向桌上那支木簪与信件,王师凤抢步上前,拿起木簪,贴在心口,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嘴角却漾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痕:“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死不了!祸害遗千年,祸害遗千年!”
几人将木簪与信件反复查验,确认并无隐藏信息后,绿萝开口道:“魔蛛尸体,还有许多妖兽遗骸,都在商会仓库。幸得小七往日……节俭,且上报数目时有所保留,这些东西尚未被炼制成法器,筹措起来倒不算难事。”她巧妙地将陈小七的贪财与小心思,归结为“节俭”。
王师凤与陈小七共同生活最久,深知其性,沉吟道:“当家的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一颗螺丝钉少了都瞒不过他,没理由不知魔蛛尸体就在商会。他让我们务必仔细搜寻收集,一具也不让外流,此举定有深意。”
“那就是要我们……分批拖延。”聂隐娘与周小舟几乎异口同声。
聂隐娘继续分析,眸中闪烁着密谍司主事时的锐利:“先给三百具。此信必是在那魔女监视下所写,给得太少,恐小七处境更险。先给个甜头,稳住对方。后续则慢慢拖延,我们拖得越久,小七准备的时间就越充裕,那魔女也可能露出更多破绽,便于我们锁定位置,实施营救。”
周小舟以商人的精明补充:“聂姑娘所言极是。不过,数目得有零有整,方显真实,像是尽力搜寻的结果。”
众人商议再三,最终定策:首次交付三百零七具魔蛛尸体,定于半月之后。酒水则准备一百坛普通的“蒙倒牛”,装入储物袋——虽信中只提五十坛。
半月转瞬即逝。
鸿鹄商队在血肉长城完成补给,四海商会的盛情款待让商队上下宾至如归,更是采购了不少商会独有的精巧法器。临行前,百余成员皆收到了四海商会馈赠的精致小礼。管事徐鹏所得尤丰。
绿萝亲自将两个储物袋交到徐鹏手中。一个装有三百零七具魔蛛尸体,并她常年随身、已抹去神识禁制的旧储物袋;另一个则装满了百坛灵酒。无人知晓,在装入酒坛时,绿萝默默将一份签好自己法印的婚书放入袋中。一旁的王师凤见状,眼圈微红,也毫不犹豫地取出纸笔,飞快写就另一份婚书,郑重签印,塞入袋中。
聂隐娘冷静地阻止了王师凤与燕无双欲暗中跟踪商队的冲动:“鸿鹄这等大商队,必有修为高深之辈暗中随行护卫。贸然跟踪,非但难以成功,反会打草惊蛇,危及小七。不如待下次商队再来,关系更为熟络后,我们再以游历之名随行,方为上策。”
众人虽心焦如焚,却也知聂隐娘所言在理,只得按捺下冲动,将全部希望寄托于这次谨慎的试探与那遥远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