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早会，气氛与往常有些不同。工人们依旧站得松散，带着未醒的倦意，但线长老周站在前面，手里拿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油墨味的A4纸。
“……上周的生产数据已经出来了。”老周的声音透过车间固有的噪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整体完成率不错，比预期高出三个百分点。”
他照例总结着上一周的情况，表扬了几个小组，也点名批评了几个效率垫底、不良率偏高的工位。被点到名字的人，有的面露喜色，有的则低下头。
强子站在人群中，和往常一样，并不指望被点名。他能感觉到周围偶尔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里带着之前就有的复杂情绪。
“……最后，重点说一下个人效率。”老周的话锋一转，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强子所在的方向，“我们线上，有个别同志，进步非常明显。不仅产量持续领先，更重要的是，保持了极高的良品率，几乎为零损耗。”
人群里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大家互相看看，心里都猜到了七八分。
“李强。”老周终于清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唰的一下，所有的目光，羡慕的、好奇的、探究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服气的，全都聚焦到了强子身上。他感觉脸上瞬间烧了起来，手心有些冒汗，只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李强同志入职时间不长，但肯钻研，动脑子。”老周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他的效率提升，不是靠蛮干，而是通过优化操作细节、提前预判和避免问题来实现的。这一点，非常值得大家学习。”
没有浮夸的赞美，只有实事求是的评价。但这恰恰比任何夸张的表扬都更有分量。老周是在告诉所有人，强子的成绩，是实实在在干出来的，是有方法、有道理的。
“经班组决定，给予李强本月‘效率之星’称号，绩效奖励上浮百分之十。”老周宣布了最终的奖励。
百分之十！人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吸气声。这对于靠计件和绩效吃饭的工人们来说，是一笔不小的、令人眼红的额外收入。
“都散了吧，准备开工。”老周挥了挥手，结束了早会。
人群散去，走向各自的工位。强子还站在原地，有点发懵。胖子第一个冲过来，用力搂住他的脖子，兴奋地低吼：“可以啊强子！‘效率之星’！还加了绩效！牛逼！晚上必须请客！”
周围几个平时还算熟悉的工友也走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着“恭喜”。但强子能感觉到，一些更远处的目光，变得有些冷淡和疏离。那个叫张猛的刺头，更是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扭头走了。
陈组长走过来，表情依旧有些严肃，但眼神缓和了许多。他干咳了一声，对强子说：“嗯……干得不错。继续保持，别骄傲。”这大概是他能说出的最接近表扬的话了。
强子点了点头：“谢谢组长，我会的。”
他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拿起那把熟悉的电批。今天，感觉它似乎有些不一样了。那冰凉的触感里，仿佛多了一丝温度。
流水线启动，嗡鸣声再次响起。
强子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他的动作依旧稳定、流畅。但此刻的心情，却与以往任何一天都不同。
以前，他是在为自己、为家人奋斗，带着一种不服输的韧劲。现在，除了这些，他的肩膀上似乎又多了一点东西——那是来自认可的期许，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他不能再掉下去，他必须对得起“效率之星”这个名字，对得起老周那句“值得学习”，对得起那百分之十的绩效。
他知道，从此以后，他会被放在一个更显眼的位置上被观察。羡慕会变成嫉妒，好奇会变成挑剔。他必须做得更好，更稳。
“嗡——咔！”
螺丝到位的声音清脆利落。强子眼神专注，心无旁骛。
这份认可，像一道光，照亮了他前行的路，也像一副担子，落在了他年轻的肩膀上。但他愿意扛着它，继续走下去。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凭借自己的双手和头脑，挣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