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医院的大门紧锁,锈蚀的铁链有成人手腕粗细。夜风穿过荒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整座医院死寂得如同坟墓。
我们从哪里进去?晏沉璧压低声音,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让他胃部不适。
宋知谧没有回答。她伸出食指,在铁门的锁链上轻轻一点。一道微不可见的金光闪过,粗重的铁链如同被高温熔断般悄然脱落,断口平滑如镜。
跟紧我。她推开铁门,生锈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
踏入医院的瞬间,温度骤降。晏沉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他下意识地看向宋知谧,却发现她神色如常,仿佛这反常的低温对她毫无影响。
宋知谧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破败的门诊大楼矗立在庭院后方,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只眼睛,冷漠地注视着闯入者。庭院中央的花坛里,几株枯死的松树扭曲着枝干,形态诡异。
这里的结界比想象中更强。她轻声道,指尖在空中虚划,一道淡金色的符文一闪即逝,整个医院都被笼罩在‘阴煞聚灵阵’中,难怪外面的警察一直没有发现异常。
晏沉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终于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医院围墙内的天空格外漆黑,连远处城市的灯光都被完全隔绝,仿佛他们踏入了另一个空间。
宋知谧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取出一盏古旧的青铜灯。她对着灯芯轻轻一吹,一团柔和的白色火焰凭空燃起,照亮了周围三五米的范围。
这是长明灯,能破邪祟,护持心神。她将灯递给晏沉璧,你拿着它,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灯焰不灭,你就安全。
晏沉璧接过青铜灯,那团白色火焰温暖而不灼人,奇异地驱散了他心头的寒意。他郑重地点头,将灯握紧。
两人穿过荒草丛生的庭院,走向门诊大楼。越靠近大楼,空气中的腐败气息就越发浓重,还夹杂着一股消毒水与血腥混合的怪味。
门诊楼的玻璃大门早已破碎,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宋知谧在门前停下,俯身查看地面。借着长明灯的光芒,晏沉璧看见门口的水泥地上,有几道深色的拖痕,一直延伸到大楼深处。
是血。宋知谧语气平静,已经干涸多时了。
她率先踏入门诊大厅,晏沉璧紧随其后。长明灯的光芒驱散了部分黑暗,照亮了这个曾经人来人往的空间。
如今的大厅一片狼藉:倾倒的候诊椅、散落一地的病历本、墙上斑驳的血迹...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导诊台后竟然坐着一个穿着护士服的身影!
晏沉璧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将宋知谧护在身后。
那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高度腐烂的脸,蛆虫在空洞的眼窝中蠕动。她咧开嘴,露出黑黄色的牙齿,发出的怪笑。
挂号...先挂号...她伸出已经露出白骨的手指,指向旁边的挂号窗口。
晏沉璧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手中的长明灯焰猛地跳动了一下。
宋知谧却面色不变,她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个腐尸护士:幽冥教就用这种低级的幻术迎接客人吗?
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枚复杂的金色符印缓缓浮现。
破妄!
金光乍现,如同烈日融雪。腐尸护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形扭曲消散。整个门诊大厅的景象也随之波动,如同水面上的倒影被打乱。
当一切重新稳定时,眼前的景象已然不同。
破败狼藉的大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整洁得过分、灯火通明的大厅。候诊椅排列整齐,地面光可鉴人,连空气中的怪味也变成了消毒水的清新气息。
但这一切反而更加诡异——整个大厅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晚上十点整,秒针却一动不动。
我们进入了结界的第二层。宋知谧环顾四周,看来幽冥教为我们准备了特别的欢迎仪式。
她话音未落,大厅的广播突然响起:
请宋知谧女士到三楼手术室就诊。重复,请宋知谧女士到三楼手术室就诊。
甜美的女声在空荡的大厅中回荡,带着一种机械的冰冷。
晏沉璧皱眉:明显的陷阱。
当然是陷阱。宋知谧却微微一笑,但也是最快的路径。既然主人盛情邀请,我们岂能辜负?
她径直走向楼梯间,晏沉璧急忙跟上。楼梯间里灯光昏暗,绿色的安全出口标志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芒。
踏上楼梯的瞬间,晏沉璧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下意识地扶住墙壁,却发现墙壁触手冰凉黏腻,低头一看,墙壁上不知何时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别看。宋知谧的声音传来,这些都是幻觉,意在扰乱心神。专注于长明灯。
晏沉璧深吸一口气,将目光集中在手中的青铜灯上。白色的灯焰稳定地燃烧着,周围的诡异景象果然淡化了许多。
他们来到三楼,楼梯间的门自动打开。门后的走廊长得望不到尽头,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门牌上的字迹模糊不清。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灭,在明暗交替间,晏沉璧似乎看到远处有白影闪过。
跟紧我,不要理会任何幻象。宋知谧叮嘱道,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串古朴的木质念珠,随着她的脚步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们沿着走廊向前走去,两侧的房门后隐约传来各种声音:凄厉的哭嚎、疯狂的呓语、手术器械的碰撞声...甚至有一扇门后传来婴儿持续的啼哭,听得人心神不宁。
晏沉璧紧握长明灯,指节发白。他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幻觉,但那声音太过真实,仍让他后背发凉。
突然,前方一扇门猛地打开,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踉跄着冲了出来!
救命!救救我!那是个年轻男子,穿着病号服,胸口有一个巨大的血洞,鲜血不断从中涌出。他向着两人伸出手,脸上写满了绝望。
晏沉璧脚步一顿,几乎要上前搀扶。但宋知谧却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行,甚至没有看那个伤者一眼。
知谧!晏沉璧忍不住喊道。
是幻象。宋知谧头也不回,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枉死者的残魂,被幽冥教囚禁在此,化作惑人心智的工具。我们救不了他们,只能破除阵法,还他们自由。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话,那个见无人理睬,突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身形扭曲变形,化作一团黑气向他们扑来!
宋知谧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反手一挥。一道金光闪过,那团黑气发出一声尖啸,消散在空气中。
到了。她在走廊尽头的一扇双开门前停下。
门上挂着手术中的红色灯牌,鲜血般的灯光将周围映得一片血红。门内隐约传来器械碰撞的声音,还有低沉的诵经声。
宋知谧将手按在门上,感受着门后汹涌的邪气。
沉璧,她突然回头,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三点:灯不离手,心不乱神,信我如初。
晏沉璧郑重地点头:我明白。
宋知谧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随后,她猛地推开手术室的大门——
门内的景象让即使是见多识广的晏沉璧也倒吸一口凉气。
宽敞的手术室中央,没有手术台,而是一个由鲜血绘制的巨大法阵。法阵四周点燃着十三根黑色蜡烛,烛焰竟然是诡异的绿色。
法阵中心,悬浮着一颗仍在微微跳动的心脏!无数黑线从心脏中延伸出来,连接着法阵边缘的十三具尸体。那些尸体有男有女,都穿着病号服,胸口同样有着空洞。
而在法阵正前方,三个穿着黑袍的人跪在地上,向着心脏顶礼膜拜。听到开门声,他们齐齐回头,露出兜帽下苍白诡异的面容。
为首的黑袍人缓缓站起身,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布满刺青的脸。他的眼睛完全是黑色,没有眼白,看上去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宋知谧,他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我们恭候多时了。
宋知谧目光扫过法阵中心的心脏,眼神骤冷:以十三生魂养一颗魔心,幽冥教果然丧尽天良。
刺青男子发出低沉的笑声:为了迎接圣婴降临,这点牺牲算得了什么?倒是你,宋知谧,若是愿意皈依我教,以你的资质,必能成为圣婴最得力的护法。
废话少说。宋知谧向前一步,周身金光流转,今天,我就毁了这魔心,破了你们的邪阵!
刺青男子脸色一沉,挥手间,另外两个黑袍人同时站起,手中各持一柄骨剑。绿色的邪火在剑身上燃烧,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既然如此,就用你的心,来完成魔心最后的淬炼!
战斗,一触即发。
晏沉璧紧握长明灯,白色的灯焰在邪气的冲击下剧烈晃动,却始终不曾熄灭。他站在宋知谧身后,看着她挺拔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无论面对何等恐怖的景象,他都将与她并肩而战。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