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的话，如同平静湖面投下的一块巨石，让原本准备散去的人群再次停下了脚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张执事瞬间阴沉下来的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还是伪灵根资质，竟然敢在证据并不完全占优的情况下，公然向执法堂执事追问公道，索要说法和补偿？
这简直是在打执法堂的脸！打他张执事的脸！
张执事缓缓转过身，筑基期的威压若有若无地散发开来，让周围炼气期的弟子们感到一阵心悸。他盯着秦夜，眼神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冰：
“说法？补偿？”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秦夜，你莫要得寸进尺！本执事已判定你未行盗窃，还你清白，已是秉公处理！至于这些来路不明之物，”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劣丹脏石，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自是当作垃圾处理掉！难道你还想留着不成？”
“至于你房间被翻乱……”他冷哼一声，“执法堂依规搜查，何错之有？难道因未搜出真赃，便要向你赔罪？天下岂有这般道理！至于声誉？清者自清，何须他人给你说法！”
一番话，强词夺理，颠倒黑白，将执法堂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反而暗指秦夜胡搅蛮缠，不识好歹！
周围的弟子噤若寒蝉，无人敢出声。谁都看得出，张执事这是动了真怒，谁再敢触霉头，就是自找麻烦。
炎锋原本难看的脸色此刻重新浮现出快意，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张执事说得是！执法堂行事，岂容你一个弟子指手画脚？能还你清白就不错了，还想要补偿？真是笑话！”
秦夜站在原地，袖中的拳头死死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心中怒火翻腾，却知道再争辩下去已毫无意义。对方摆明了就是要偏袒，实力和权势的差距如同天堑。在绝对的强权面前，道理有时候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继续硬顶，只会给自己招来更大的、更隐晦的报复。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愤怒与不甘，缓缓松开了拳头，低下头，声音变得毫无波澜：
“弟子……明白了。谢执事教诲。”
看到秦夜“服软”，张执事脸上的冰霜才稍稍缓和，冷哼一声：“念你初犯，且此事你确有受扰，本执事便小惩大诫——罚没你本月宗门份例，另扣除五点贡献点，以示警戒！望你日后谨言慎行，莫要再惹是生非！”
罚没份例！扣除贡献点！
受害者反而受罚！
朱福在一旁气得脸都红了，却敢怒不敢言。
其他弟子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一寒，对执法堂的霸道有了更深的认识。
炎锋更是差点笑出声，得意地瞥了秦夜一眼。
“弟子……领罚。”秦夜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哼！”张执事拂袖转身，真正离去。那李师兄等人连忙跟上，经过秦夜身边时，投来怨毒的一瞥。
炎锋也志得意满地带着跟班走了，临走前还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秦夜，低声道：“废物，跟我斗？有的是办法玩死你！”
人群渐渐散去，看向秦夜的目光中，同情少了，更多的是一种敬畏和疏远——敬畏他刚才敢顶撞执事的胆量，也疏远他这个明显被上面盯上的“麻烦”。
很快，门口只剩下秦夜和朱福两人，以及满地狼藉。
“秦师弟，你……你没事吧？”朱福担忧地看着低头不语的秦夜。
秦夜缓缓抬起头，脸上已然恢复了平时的沉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但朱福却敏锐地感觉到，秦夜那双眼睛深处，似乎比以往更加幽深，更加冰冷。
“我没事。”秦夜摇摇头，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开始默默收拾。
朱福叹了口气，也赶紧帮忙。
收拾完毕，秦夜坐在冰冷的床板上，看着空荡荡的桌面——这个月本就不多的份例还没捂热就被罚没了，贡献点也成了负数。
修炼《幽冥煞体》需要资源，日常修炼也需要资源。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赵师叔赠予的灵石和聚气丹必须用在刀刃上。
他必须想办法获取资源。
“朱师兄，宗门外门弟子，通常如何赚取灵石和贡献点？”秦夜问道。
朱福挠挠头：“最快的就是完成宗门发布的各种任务了，比如照料药田、清扫兽栏、采矿、巡逻什么的，但大多辛苦且贡献点给得少。还有就是……去宗门的坊市摆摊或者交易。”
“坊市？”秦夜心中一动。
“对啊，就在外门弟子居住区西面那片山谷里，自发形成的，很多弟子都会把用不上的材料、丹药、或者自己制作的法符拿去卖，换取灵石或需要的东西。偶尔也能淘到点好东西。”朱福介绍道，“秦师弟你是想……”
“我去看看。”秦夜站起身。他打算将赵师叔给的那瓶聚气丹拿出一两颗卖掉，换取一些更基础的修炼物资，或者看看有没有便宜的药草供骨片吞噬。
“我陪你去！”朱福连忙道，他怕秦夜一个人再被欺负。
两人离开丙字区，向西而行。穿过一片竹林，果然看到一个热闹的山谷。谷中道路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弟子们熙熙攘攘，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俨然一个小型集市。
秦夜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颇感新奇。他仔细打量着各个摊位，出售的东西五花八门：低阶药材、妖兽材料、粗劣法器、各种丹药、法符甚至还有一些残缺的功法玉简。
他在一个相对冷清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炼气四层弟子。
“这位师兄，请问收丹药吗？”秦夜客气地问道，取出了一颗聚气丹。为了不惹眼，他特意用了一个普通的小瓷瓶装着。
那摊主接过瓷瓶，拔开塞子一闻，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讶：“聚气丹？品质还不错！师弟你想怎么卖？”
秦夜对行情不太了解，谨慎道：“师兄看值多少？”
摊主沉吟一下，道：“坊市价，一颗品质好的聚气丹大概值五块下品灵石。我看师弟你这颗成色上佳，我出四块半收，如何？”他也要赚个差价。
秦夜觉得价格还算公道，正欲点头。
突然，一个嚣张的声音插了进来：
“慢着！”
只见炎锋阴魂不散地带着两个跟班走了过来，他显然一直留意着秦夜的动向。他一把从摊主手中抢过瓷瓶，看了一眼，嗤笑道：“哟，还真有聚气丹啊？不知道又是从哪个冤大头那里骗来的？”
他转头对那摊主，语气带着威胁：“王老五，这人的东西你也敢收？不怕惹祸上身吗？他刚被执法堂罚没份例，哪来的聚气丹？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也敢要？”
那被称为王老五的摊主脸色顿时一变，看着脸色冰冷的秦夜，又看看一脸威胁的炎锋，顿时犹豫起来。炎锋在内门有些关系，本身又是地灵根天才，他一个普通外门弟子可得罪不起。
他讪讪地将瓷瓶推回给秦夜，低声道：“对不住啊师弟，这丹药……我不收了，不收了。”
秦夜眼神一寒，看向炎锋。
炎锋得意洋洋地将那颗聚气丹扔回给秦夜，压低声音，充满恶意地说道：“废物，告诉你，在这外门，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寸步难行！想卖东西？我看哪个摊子敢收你的！想买资源？我看谁敢卖给你！”
“你就抱着你那点破烂，慢慢等死吧！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带着张狂的笑声，扬长而去。
秦夜握着那瓶被退回的聚气丹，站在原地，周围的喧嚣仿佛都离他远去。
一个个摊位试过去？
结果可想而知。有炎锋放话，谁还敢跟他做生意？
朱福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秦夜沉默了片刻，将瓷瓶收回怀中。
他看了一眼炎锋消失的方向，又扫过周围那些或同情、或躲避、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向着丙字区的方向走去。
背影依旧挺直，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孤冷。
资源之路，被彻底堵死。
宗门之内，举步维艰。
似乎只剩下那最后一条，凶险未卜的道路。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冰冷的《幽冥煞体》玉简。
眼神，变得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