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万不可!”
王景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张俊脸因嫉妒而扭曲,却偏要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
他对着李策深深一揖,声泪俱下。
“陛下!此计虽妙,却有伤天和,与虎谋皮,非仁君所为啊!”
“此人,心术不正,手段阴毒,满脑子都是旁门左道!将这种阴险卑鄙之徒留在身边,必会蛊惑圣听,有污陛下圣明啊!”
他说话时,拼命向身后的几个同窗使眼色。
那几人立刻会意,纷纷站了出来。
“是啊陛下!孔明不过一介乡野村夫,偶然想出个歪点子,纯属侥幸!治国安邦,靠的是圣贤大道,岂能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与此人为伍,学生感到羞愧!此人言语粗鄙,心肠歹毒,毫无读书人的风骨!”
“请陛下三思!参赞政事乃储相之位,关系国本,岂能如此儿戏!”
.............
一时间,整个百家堂群情激愤,矛头直指孔明。
他们看着孔明的眼神,满是鄙夷和排斥。
李策看着下方那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他当然明白这些人在怕什么。
参赞政事。
官阶不高,却是天子近臣。
能时常出入宫闱,参与最高决策。
是储相之位!
一步登天!
孔明这样一个无权无势、被他们踩在脚底的“泥腿子”,一旦坐上这个位置,就等于在他们这些自诩高贵的士大夫圈子里,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更何况,以孔明表现出的心性和手段,一旦得势,会如何对待他们这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
他们怎能容下一个如此可怕的隐患,出现在权力中枢。
“哦?”
李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他这副不置可否的态度,让堂下的叫嚣声小了下去。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揣测着帝王的心意。
李策呷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
“既然你们都说,孔明所献之计,只是侥幸。”
他目光扫过王景等人,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朕,恰好还有一桩烦心事,想听听诸位的高见。”
王景精神一振,连忙躬身道:
“请陛下赐题!学生等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他自信满满。
刚才孔明的计策,不过是针对刁民的阴谋诡计,上不得台面。
若论真正的治国方略,他自问不输给在场任何人!
李策身体微微前倾,淡淡地说道:
“前些时日,工部尚书严震直贪赃枉法,已被朕打入天牢。如今工部尚书一职空缺,朕有意提拔一名干才,却又担心此人资历尚浅,难以服众。”
“诸位爱卿,可有良策,让朕既能用人,又能安抚人心?”
这个问题一出,堂下众人皆陷入沉思。
这确实是个难题。
朝堂之上,论资排辈的风气根深蒂固。
贸然提拔一个新人担任吏部尚书这样的要职,必然会引起老臣们的反弹。
一个不慎,就会引发朝局动荡。
李策的目光落在了王景身上。
“王景,你素有才名,你先说说。”
被皇帝点名,王景脸上放出光彩,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回陛下!臣以为,当行‘恩威并施’之策!”
“首先,陛下可下旨,嘉奖工部一众老臣,肯定其过往功绩,赏赐田亩金银,此为‘恩’,可安其心。”
“而后,再从工部内部,寻一两个办事不力、素有小错的官员,当众申斥,罚俸降职,此为‘威’,可立君威。”
“如此恩威并行,再行提拔新人,阻力必会大减。新人上任后,陛下再多加扶持,为其站台,不出半年,便可站稳脚跟,掌控工部。”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王兄高见!”
“此乃老成谋国之言!”
就连一直沉默的许衡,也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套方法虽然中规中矩,却是最稳妥的阳谋,挑不出什么错处。
王景得意地瞥了孔明一眼,眼神中满是挑衅。
李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转过头,看向了那个自始至终都低着头的孔明。
“孔明。”
“你觉得,此计如何?”
孔明缓缓抬起头,迎上所有人的目光,躬身行礼。
“回陛下,王景同学之计,四平八稳,乃是正道。只是……”
“只是什么?”
王景冷哼。
“只是,耗时太长,且未必管用。”
孔明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人心难测。陛下施恩,他们未必感恩,只会觉得理所当然。陛下立威,他们也未必畏惧,只会阳奉阴违。”
“你!”
王景气结,
“那你倒说说,你有什么高招!”
李策抬了抬手,制止了王景。
“让他说。”
孔明拱手说道:
“陛下,可见过驯马?”
驯马?
堂下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
“此人真是黔驴技穷了,三句话不离乡野之事。”
“朝堂大事,岂能与畜生相提并论!”
李策的眼神却亮了起来。
“继续。”
“是。”
孔明挺直了腰杆,
“草原上的好马,都有烈性。你对它好,给它最好的草料,它不认你。你对它凶,在它面前耀武扬威,它也不服你。”
“想要驯服它,只有一个办法。”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冷硬。
“让它跑。等它跑累了,骑上去。它若不听使唤,就用鞭子抽它。抽到它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它若还是不听,就用刀子捅它。在它身上留下一道道口子,让它知道什么是疼。”
“倘若它宁死不屈,那便更好办……”
孔明眼中闪过一抹骇人的光。
“直接杀了它,当着所有马的面,把它烤了吃了。”
“然后,再换下一匹。”
“总有一匹,会懂得害怕。”
“驯服手下,也是如此。”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百家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这个年轻人,不仅仅是计策毒辣。
他的心,更狠!
这已经不是为政之道了,这是酷吏的逻辑!
王景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孔明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自己还在琢磨着怎么跟人讲道理、玩权术的时候,对方想的,已经是怎么把不听话的人,直接从肉体上消灭掉。
许衡张着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一生所学的圣贤道理,在孔明这番赤裸裸的血腥理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好。”
良久,李策吐出一个字。
他缓缓站起,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孔明面前。
“此计甚好。”
他看着孔明,眼神锐利。
“朕问你,若让你去做这个工部尚书,你当如何?”
孔明不假思索,躬身答道:
“臣上任第一日,便会清查工部所有旧账。凡贪墨者,渎职者,结党者,阳奉阴违者……”
“杀无赦。”
李策盯着他,忽然笑了。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孔明的肩膀。
“很好。”
“我看,让你做这个工部尚书,也够格。”
轰!
这句话,让王景的脑子彻底炸了。
工部尚书!
正三品大员!
孔明才二十多岁,就要一步登天,成为朝廷大员?
一想到自己过去时常带人欺负他,嘲笑他,王景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冰凉。
他若真当了尚书,自己还有活路吗?
不行!
绝对不行!
一股巨大的恐惧压倒了理智,王景再次冲了出来,状若疯狂。
“陛下!万万不可啊!此人乃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
“砰——!”
一声巨响。
稷下学宫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年轻人,在一群家丁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环顾四周,扯着嗓子狂笑起来。
“人呢?”
“刚才那个不知死活的穷酸小子,还有他那个狗奴才,给本少爷滚出来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