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尚墓的墓道里,青铜活俑僵立如林,甲片上的寒光映着三股对峙的人影。陈默握着长戟的手微微用力,戟杆上的防滑纹嵌进掌心——白袍人手中的竹简确实是曹操密令,卷首那道被利器划破的痕迹,与他记忆中兵器库木箱里的残损完全吻合。可对方能在他们眼皮底下盗走密令,又精准地启动活俑机关,这绝不是普通盗匪能做到的。
“你是谁?”林夏的考古铲斜指地面,玉璋在袖中隐隐发烫。她注意到白袍人面具边缘的宝石并非凡品,在墓灯反射下泛着奇异的虹光,与曹操中墓石椁丝绸上的北斗七星纹光泽同源。
白袍人轻笑一声,声音透过变声器扭曲成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我是守墓人,也是掘墓者。就像你们,是探寻者,也是破坏者。”他缓缓展开竹简,密令上的字迹在墓道深处不知何时亮起的幽光中浮动,“建安二十五年正月,曹操病逝于洛阳,临终前曾口述三道遗令,一道传于曹丕,一道交予夏侯尚,还有一道……藏在这密令的夹层里。”
陈默瞳孔骤缩。他反复检查过密令,从未发现有夹层。胖墩的扫描也显示竹简是整体编制,没有拼接痕迹。难道对方掌握着他们不知道的解密方式?
“别白费力气了。”白袍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用戴着丝质手套的手指点在密令末尾的“邺”字上,“解开夹层的钥匙,不在竹简本身,而在‘邺’城的地脉走向里。曹操一生多疑,连遗令都要藏在山水脉络中。”
夏侯家后人突然开口,声音因紧张有些发颤:“我祖父说过,夏侯氏世代守护的不是曹操墓,是‘三令合一’的秘密。曹丕当年篡改了公开遗令,删除了关于兵变的记载,而真正能颠覆曹魏的,是三道遗令拼接后的内容。”他的环首刀指向白袍人,“你根本不是守墓人,你是曹丕的后裔,想彻底销毁密令!”
白袍人不置可否,转而看向陈默:“陈先生左臂的伤,是在雷峰塔地宫留下的吧?林小姐掌心里的老茧,是常年握持特殊玉器磨出来的。你们的身份,比‘考古队’三个字复杂得多。”
陈默心中剧震。他们的过往经历属于猎隼总部机密,对方能一语道破,要么是内部有内鬼,要么……对方的情报网远超想象。他突然想起胖墩曾提示过的“电磁干扰器”——仿俑者携带的设备与猎隼总部的某款战术干扰器参数高度相似。
“你在试探我们的身份。”陈默长戟微抬,戟尖指向白袍人面具上的“帝”字,“但你更想知道的是,我们有没有找到另外两道遗令。”
白袍人沉默片刻,突然拍手笑道:“果然聪明。曹操的公开遗令藏在洛阳博物馆的‘魏武王常所用慰项石’里,夏侯尚秘藏的那道,据说刻在他墓的墓志铭背面。你们既然敢闯夏侯尚墓,总不会空手而来吧?”
林夏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从西高穴村的仿俑者袭击,到夏侯尚墓的活俑机关,再到白袍人精准抛出的“三道遗令”说法,这一切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他们的行动轨迹似乎全在对方预料之中。她悄悄碰了碰陈默的手肘,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左侧第三尊活俑:那尊持弩俑的甲片缝隙里,塞着半片与仿俑者面具材质相同的青铜残片。
“胖墩,扫描所有活俑的内部结构。”陈默不动声色地调整站位,将林夏护在侧后方,“重点查关节处的机械传动装置。”
“检测到异常!活俑胸腔内有微型信号发射器,频率与昨晚仿俑者携带的干扰器一致!”胖墩的警报声尖锐刺耳,“而且……这些活俑的骨架不是青铜铸造,是用某种动物骨骼混合玄阴石粉末压制而成!”
玄阴石?陈默猛地想起那些被影气侵蚀的过往。但他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白袍人身上没有任何阴寒气息,活俑的能量反应也与影气完全不同,更像是某种借助地脉阳气驱动的古代机关术。
“看来你们发现了。”白袍人突然扯下面具,露出一张与曹操画像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阴鸷,“这些活俑是用当年‘虎豹骑’的遗骸铸成的。曹操说过,最忠诚的守卫,是战死的士兵。”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青铜符牌,上面刻着与活俑胸腔相同的纹路,“只要我捏碎这枚‘统兵符’,它们就会再次动起来,用你们的骨头,给新的活俑添砖加瓦。”
夏侯家后人脸色煞白:“你疯了!这些都是夏侯氏的先祖遗骸!”
“先祖?”白袍人冷笑,“他们不过是曹操棋盘上的棋子,就像你们,就像我。”他突然将密令抛向陈默,“这东西给你们。反正没有另外两道遗令,它就是废纸一张。”
陈默接住竹简的瞬间,墓道两侧的石壁突然传来“咔咔”的声响,暗格里弹出数十支毒箭,箭尖直指夏侯家后人!
“小心!”林夏的考古铲横扫,挡开正面袭来的箭雨,却见夏侯家后人突然翻身躲到一尊活俑后,环首刀反手刺向陈默的后腰——那角度刁钻狠辣,完全是偷袭的招式!
陈默早有防备,长戟后挑,戟杆重重撞在对方手腕上。环首刀脱手飞出,夏侯家后人踉跄后退,脸上哪还有半分紧张,只剩狰狞的笑意:“你果然发现了。真正的夏侯后人,昨晚就被我们扣在漳河对岸的仓库里。”
林夏这才明白,仿俑者的袭击根本是幌子,目的是让“假夏侯”取得他们的信任,趁机在墓道里引导他们踏入白袍人的陷阱。而那些被“击退”的仿俑者,恐怕早就从另一侧通道潜入,启动了毒箭机关。
“为什么?”陈默的长戟始终指着假夏侯,“你们费这么大劲,到底想要什么?”
白袍人重新戴上面具,声音恢复了金属质感:“想要曹操藏在邺城的‘后手’。当年他怕曹丕篡位,在漳河沿岸埋下了足以颠覆政权的军备,坐标就藏在三道遗令里。可惜夏侯尚至死都没敢动用,反而把秘令刻进了墓志铭。”他的目光扫过僵立的活俑,“这些‘虎豹骑’遗骸里,每具都藏着一块地脉磁石,拼起来就是漳河军备库的简易地图。你们帮我找到墓志铭,我就告诉你们假夏侯说的仓库位置——那里除了真夏侯,还有你们猎隼总部失踪的三个探员。”
猎隼探员?陈默和林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总部从未提及有探员在安阳失踪,这说明白袍人的情报网不仅能渗透考古队,甚至能接触到猎隼的机密档案。
“胖墩,查近三个月安阳地区的探员动向。”陈默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长戟的角度微微调整,“假夏侯说的仓库,坐标大概在漳河哪个位置?”
“正在检索……发现三起未记录在案的失踪事件,失踪探员的最后定位都指向漳河下游的废弃码头!”胖墩的三维地图上,码头位置闪烁着红光,“与假夏侯暗示的区域吻合!”
林夏突然蹲下身,捡起刚才被打落的环首刀,刀刃在墓灯反射下照出墓志铭的一角——夏侯尚的墓志铭就嵌在主墓室入口的石壁上,上面的铭文被某种溶剂侵蚀过,隐约能看到“水”“军”“甲”等字眼。
“他在撒谎。”林夏用刀背轻敲墓志铭边缘,“铭文上的侵蚀痕迹是新的,说明有人比我们先到,已经拓走了关键内容。你们真正的目的,是逼我们用密令的夹层信息,补全你们拓片上缺失的部分。”
白袍人的呼吸明显顿了一下。陈默抓住这个破绽,长戟突然前刺,戟尖擦着对方面具飞过,精准地挑落了他腰间悬挂的一个香囊。香囊落地的瞬间,里面滚出几粒黑色的药丸,散发着与昨晚迷烟相同的刺鼻气味。
“这些药丸是用漳河淤泥混合曼陀罗制成的,能短暂麻痹活俑的传感器。”陈默的声音冷如冰霜,“你根本控制不了活俑,刚才只是在虚张声势。启动机关的不是你,是藏在活俑群里的仿俑者!”
话音未落,左侧第三尊持弩俑突然转动脖颈,空洞的眼眶里射出一道弩箭,目标直指白袍人!白袍人显然没料到会有变故,急忙侧身躲避,面具被箭羽擦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竟与洛阳博物馆里曹丕画像的拓片有九成相似!
“废物!”曹丕后裔怒骂一声,反手甩出三枚烟雾弹。就在墓道被黄烟笼罩的瞬间,陈默听到身后传来“咚”的闷响,似乎是林夏被什么东西砸中。
“阿夏!”他转身去抓,却只捞到一片空气。烟雾中传来活俑关节转动的“咔咔”声,还有仿俑者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曹丕后裔带着冷笑的声音:“林小姐知道的太多了,留着她当筹码正好。想救她,就带着密令来漳河码头——记住,只能你一个人来。”
烟雾散去时,墓道里只剩陈默和僵立的活俑。假夏侯被打晕在地,林夏和曹丕后裔都已消失,只有那卷曹操密令还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竹简边缘的墨迹在幽光中浮动,仿佛在嘲笑这场被层层嵌套的骗局。
陈默捡起密令,指腹抚过卷首的破痕。他突然想起林夏刚才的发现——墓志铭上的侵蚀痕迹是新的,而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拓走铭文的,只有可能是……
他猛地看向假夏侯的靴底,那里沾着些许暗红色的粉末,与曹操中墓石椁缝隙里的血锈成分完全一致。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脑海中成型:仿俑者、曹丕后裔、甚至被绑架的真夏侯和猎隼探员,都可能是同一局里的棋子,而真正的操盘手,或许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他们寻找三道遗令。
“胖墩,解析密令上的墨迹成分。”陈默的声音低沉,“重点查有没有非东汉时期的物质残留。”
“检测到微量现代墨水成分!集中在‘兵变’二字周围!”胖墩的报告像一道惊雷,“这卷密令……是伪造的!至少‘兵变’相关的内容是后人添加上去的!”
伪造的?陈默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如果密令是假的,那曹操中墓的兵器库、夏侯尚墓的活俑、曹丕后裔的动机……这一切都可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可对方费这么大劲伪造密令,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突然想起林夏被带走前,似乎用手指在地面写了个“七”字。七……北斗七星纹?石椁丝绸上的图案?还是……三道遗令的第七个字?
陈默展开密令,目光快速扫过文字:“……子桓私结诸将,欲于吾归邺途中发难……”第七个字是“将”。他又回忆起公开遗令的内容:“……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第七个字是“安”。两字连起来是“将安”——难道指向“建安”年号?还是某种方位坐标?
墓道深处传来机关复位的声响,青铜活俑开始缓缓退回暗格。陈默知道不能再等,抓起长戟朝着主墓室跑去——林夏被带走前肯定留下了更多线索,或许就在那被侵蚀的墓志铭背后。
墓志铭嵌在石壁上,表面的文字确实被溶剂破坏,但边缘处有几个极浅的刻痕,组成一个不规则的图形。陈默用长戟尖端轻轻勾勒,图形渐渐清晰——竟是曹操中墓兵器库的平面图,只是在石台位置多了一个小小的圆点。
他突然想起石台下方的地面,那里的木炭层似乎比别处更厚。难道兵器库的真正秘密不在木箱里的密令,而在石台之下?
“胖墩,重新扫描曹操中墓兵器库的石台!”
“石台下方三米处,检测到一个不规则空间!里面有金属反应和……人类活动迹象!”胖墩的声音带着震惊,“有人一直藏在那里!”
藏在兵器库里的人?陈默的心脏狂跳。这个人不仅目睹了他们发现密令的全过程,还可能就是伪造密令的真凶。对方算准了他们会被曹丕后裔牵制,算准了林夏会注意到墓志铭的异常,甚至算准了他会回头寻找线索——这简直是把他们的行动轨迹刻在了棋盘上。
就在这时,战术手环突然震动,收到一条匿名短信,只有一张照片:林夏被绑在漳河码头的吊塔上,脚下是翻滚的浊浪,曹丕后裔站在她身后,手里举着的正是那卷伪造的密令。
照片的背景里,吊塔的钢架上用白漆画着一个符号,与夏侯尚墓志铭上的刻痕图形完全相同。
陈默握紧长戟,转身冲出墓道。阳光刺眼,漳河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一股熟悉的腥气。他知道,自己必须去赴这场鸿门宴,但他不会按照对方的规则走——林夏留下的线索,藏在兵器库地下的人,伪造的密令,还有那三道被层层掩盖的遗令……所有的碎片都在指向一个真相,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救出林夏的同时,把这个局中局彻底撕开。
码头的风裹挟着河腥气,吹得吊塔上的绳索“呜呜”作响。陈默站在塔下,仰头望着被绑在十米高平台上的林夏,曹丕后裔的笑声顺着风飘下来:“把密令扔上来,我就放她走。”
陈默缓缓举起密令,目光却扫过平台边缘的阴影——那里藏着至少三个仿俑者,手里的弩箭正对准他的心脏。他突然笑了,将密令朝着吊塔侧面扔去:“密令给你们,但你们得先告诉我,藏在兵器库地下的人是谁。”
曹丕后裔脸色骤变,显然没料到他会知道这个秘密。就在仿俑者分神去捡密令的瞬间,陈默突然冲向吊塔的支撑柱,长戟插入钢架的缝隙,借力向上攀爬。他的左臂旧伤被牵扯得剧痛,但他的眼神异常明亮——林夏被绑的位置,裙摆下露出的鞋尖正对着河对岸的某个方向,那里隐约有个反光点,像是望远镜的镜片。
是胖墩!林夏肯定在被抓前就给胖墩发了信号,让它潜伏在对岸观察。
“放箭!”曹丕后裔气急败坏地大喊。
弩箭破空而来,陈默猛地松开长戟,身体像壁虎般贴在钢架上,箭羽擦着他的耳畔飞过,钉在上方的木板上。他趁机抓住平台的栏杆,翻身跃上去,长戟横扫,逼退扑来的仿俑者。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曹丕后裔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绑在林夏身上的麻绳,“这吊塔的钢架上涂了桐油,只要火一烧起来……”
“你不敢。”陈默的长戟抵住他的咽喉,“你需要活的林夏,才能从她嘴里套出猎隼总部的机密。”
曹丕后裔的动作僵住了。林夏突然用力扭动,将绑住手腕的绳索在钢架上摩擦,绳子的磨损处露出里面的金属线——是她藏在袖中的玉璋挂绳,用特殊材料制成,足以承受她的体重。
“胖墩!”林夏大喊。
对岸突然传来“咻”的一声,一枚麻醉针精准地射中曹丕后裔的后颈。他晃了晃,软软地倒了下去。藏在阴影里的仿俑者见状,立刻四散逃窜,却被从码头仓库里冲出的猎隼探员团团围住——原来胖墩不仅在观察,还悄悄联系了附近的分部支援。
陈默解开林夏身上的绳索,看着她手腕上的勒痕,声音里带着后怕:“你什么时候留的信号?”
“在墓道被抓时,趁他们不注意按了战术手环的紧急定位。”林夏揉着发麻的手臂,目光落在昏迷的曹丕后裔身上,“但我总觉得不对劲,他太容易被激怒了,像个……被推到前台的傀儡。”
胖墩的全息投影突然出现在吊塔上,屏幕上播放着从对岸拍到的画面:在曹丕后裔举着密令威胁时,码头仓库的角落里,有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影一闪而过,手里拿着的青铜符牌,与启动活俑的那枚完全相同。
“这个人的步态特征,与曹操中墓发现的文官俑姿态吻合度90%!”胖墩的分析让陈默和林夏同时想起那个戴文官俑面具的仿俑者,“他才是真正启动活俑、策划这一切的人!”
风从河面吹来,带着漳河千年未散的迷雾。陈默看着手里那卷伪造的密令,突然明白,这场烧脑的局中局,或许从他们踏入曹魏邺城遗址的那一刻就已开始。真正的黑手藏在历史的阴影里,用曹操的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