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林村的晨雾是裹着腥气的冷棉 —— 沈知远和阿禾抵达时，淡灰色的雾正从枣溪漫上来，沾在衣襟上凝成黏腻的小珠，混着烂枣的腐味扑在脸上，连呼吸都带着股发闷的甜腥；溪边的青石板上还留着昨夜的水渍，泛着层淡淡的白霜，踩上去滑得发颤。沈知远背着的诊疗包被雾打湿，里面的静脉输液器用油纸裹了三层，阿禾新给的 “弧菌快速检测试纸” 被他攥在手里，指尖捏得发皱 —— 昨夜从枣桃镇赶来时，他心里就悬着块石头，此刻看到溪边围满的村民，石头更沉了。
“快让让！俺爹快不行了！” 个穿褐布短打的汉子抱着个老人挤开人群，老人蜷缩在怀里，脸色惨白得像纸，嘴唇泛着青紫，嘴角挂着未擦干净的白色稀便，每喘一口气都要缩一下肩膀，肚子瘪得发塌，腿肿得像泡软的枣核，一颠就疼得哼出声。汉子是枣林村的阿枣，怀里的老人是他爹，今早天没亮就开始拉肚，一个时辰拉了五次，全是像淘米水似的白便，还吐了三次，现在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沈知远赶紧蹲下来，手指搭在老人的腕脉上 —— 脉搏细得像游丝，每分钟才 50 次，按下去半天弹不回来；他又用手背贴了贴老人的额头，凉得像冰：“重度脱水合并循环衰竭！得立刻静脉补液，再晚就救不活了！” 阿禾也蹲下来，拿出听诊器贴在老人胸口，眉头瞬间皱紧：“心率慢，还有心律不齐，是电解质紊乱引发的房室传导阻滞！”
两人刚要打开诊疗包，人群里突然冲出个穿灰布袍的老人，手里举着桃木剑，是枣林村的祭官枣河伯：“别碰他！这是河神发怒！得把老人抬去枣溪边‘祭河’，用枣叶沾水洒在身上，河神才会饶了他！” 几个村民立刻附和，撸起袖子就要抢老人：“对！祭河！去年阿桃家的娃拉肚，就是祭河好的！”
“不能祭！” 沈知远猛地站起来，挡住村民的手，“老人现在循环衰竭，一抬就会休克！这不是河神发怒，是水里的‘小虫子’（指弧菌）在害人，只要补够水、杀了虫子，就能好！” 他从诊疗包里翻出弧菌快速检测试纸，蘸了点老人嘴角的稀便，试纸瞬间变成暗红色：“你们看！这试纸变红，就是水里的虫子在搞鬼，不是河神！”
枣河伯却不依不饶，桃木剑指着沈知远：“你这外来大夫懂什么！试纸变红是河神的血！再不祭河，全村人都要遭灾！” 阿枣也急了，抱着老人直哭：“俺该听谁的啊？俺爹快没气了！” 就在这时，人群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听沈大夫的！俺家阿枣桃就是他救的！” 是从枣桃镇赶来的阿强，他手里提着个陶罐，里面装着口服补液盐：“俺家娃拉肚比这还重，沈大夫用这‘盐水’（口服补液盐）和‘扎针’（静脉补液）救好了，不是祭河！”
村民们安静下来，枣河伯看着阿强手里的陶罐，又看了看老人惨白的脸，犹豫了半晌：“给你半个时辰，要是老人还没醒，就得祭河！” 沈知远松了口气，立刻打开诊疗包，阿禾帮忙递东西 —— 沈知远先给老人扎上静脉针，生理盐水混着氯化钾、葡萄糖，快速滴入老人体内；阿禾则用简易电解质检测仪测老人的尿钠：“尿钠 120mmol\/L，低钠血症，得再加半袋口服补液盐，慢慢喂。”
雾慢慢散了，日头爬高了些，晒在身上却没暖意。沈知远蹲在老人身边，每隔五分钟就测一次心率 —— 从 50 次 \/ 分慢慢升到 65 次 \/ 分，老人的嘴唇也渐渐有了点血色；阿禾则带着几个愿意帮忙的村民，在溪边搭隔离棚，用石灰画了个圈：“所有拉肚的人都得待在圈里，不能出来，排泄物用石灰埋了，水必须烧开了再喝！”
另一边，枣桃镇的隔离点里，林薇正忙着处理突发状况 —— 个三岁的小孩突然抽搐起来，手脚僵直，眼睛往上翻。林薇赶紧冲过去，按住小孩的人中，同时摸了摸小孩的手脚：“凉得像冰，是低钙抽搐！” 她从诊疗包里翻出葡萄糖酸钙粉末，混在温开水中，用小勺慢慢喂小孩喝：“剧烈吐泻会把身体里的‘钙’带走，补点钙就不抽了。” 枣桃伯蹲在旁边，手里拿着艾灸条，等小孩不抽了，就轻轻在小孩的膝盖上艾灸：“俺这艾灸能温关节，娃的腿肿得厉害，灸灸能舒服点。”
林薇看着枣桃伯认真的样子，心里暖了暖：“谢谢您，枣桃伯，之前是我们态度不好。” 枣桃伯摆了摆手，脸上露出愧疚的笑容：“是俺老糊涂了，总信老法子，你们这‘洋法子’（现代医学）确实管用 —— 昨天那两个老人，要是俺早听你们的，也不会差点休克。” 两人正说着，林薇的手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 是只温热的小手，是之前抽搐的小孩，他睁着眼睛，小声说：“姐姐…… 不疼了……” 林薇笑了，摸了摸小孩的头：“以后要喝烧开的水，不然还会疼哦。”
中午时分，沈知远终于传来消息 —— 枣林村的老人醒了，能小声说 “渴” 了，隔离棚里收治了八个患者，其中五个脱离了危险，只有两个小孩还在静脉补液。林薇松了口气，刚要回信，阿禾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张纸：“县城医馆的检测结果出来了！是‘烈性弧菌’，跟咱们之前判断的一样，这种菌在潮湿的环境里繁殖快，主要靠水源传播 —— 而且，下游的杏枣村和桃枣村已经出现疑似病例，有三个老人已经拉肚两天了！”
林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 杏枣村和桃枣村在枣溪下游，距离枣林村有二十里路，要是水源污染已经蔓延到那里，后果不堪设想。她立刻收拾诊疗包，把剩下的头孢克洛、口服补液盐、弧菌检测试纸都装进去：“我去杏枣村，你去桃枣村，咱们分头行动，尽快控制疫情！” 枣桃伯也站起来，手里提着草药篮：“俺跟你去！俺懂路，还能帮着做艾灸，缓解关节肿！”
林薇点了点头，和枣桃伯一起往杏枣村赶。路上的风裹着枣香，却没了之前的甜意，反而带着股紧迫的气息。林薇想起沈知远在枣林村的忙碌，想起隔离点里逐渐好转的患者，心里暗暗祈祷 —— 一定要赶在疫情蔓延前，控制住下游的村子。
到了杏枣村，情况比想象中更糟 —— 村口的土路上躺着个老人，已经没了呼吸，旁边的妇人哭着说：“俺爹拉肚两天了，没敢告诉别人，今早突然就没气了……” 林薇蹲下来，摸了摸老人的脉搏，已经没了跳动，她叹了口气，对妇人说：“这是烈性弧菌感染，得尽快把老人的遗体用石灰处理，避免再传染别人 —— 你们村还有多少拉肚的人？” 妇人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还有五个，都在村西的土屋里……”
林薇和枣桃伯赶紧往村西跑，土屋里的五个患者都躺在床上，症状和枣林村的患者一样：白色稀便、剧烈呕吐、关节肿。林薇立刻分工 —— 她负责给患者静脉补液、喂口服补液盐；枣桃伯负责用艾灸缓解关节肿，还帮着劝说村民：“这不是鬼神，是水里的虫子害人，听林大夫的，烧开了水再喝，就能好！” 村民们看到枣桃伯的样子，也没了之前的抗拒，主动帮忙搭隔离棚、烧开水。
傍晚时分，沈知远也传来消息 —— 桃枣村的五个患者已经稳定，没有新增病例，水源也已经用漂白粉消毒。林薇松了口气，坐在土屋的门槛上，看着夕阳把枣溪染成金红色，心里却没那么轻松 —— 那个没来得及救治的老人，像根刺，扎在她心里。枣桃伯走过来，递给她一颗烤好的枣：“别难过，俺们已经尽力了 —— 以后咱们多教村民烧开了水再喝，就不会再有人出事了。”
林薇接过枣，咬了一口，甜意漫开时，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翻开《治痹手记》，在 “枣溪流域烈性弧菌感染合并湿热痹” 那页写下：“核心措施：1. 口服补液盐（oRS 1:40 配比）纠正脱水，休克者静脉输注 2:1 等涨含钠液；2. 头孢克洛 \/ 多西环素（成人用）抗感染；3. 水源消毒（漂白粉浓度 10mg\/L），排泄物用石灰掩埋；4. 艾灸辅助缓解关节肿；5. 全员宣教：饮用开水，禁食生食枣桃”，旁边贴了片干枣叶，还画了个简易的隔离棚，标注 “患者需单独居住，避免接触水源”。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 是阿禾，他勒住马，手里拿着封信，脸色凝重：“林薇、知远，不好了！上游的枣核村传来消息，那里的枣林被山洪冲了，烂枣和泥土都冲进了枣溪，现在村里已经有十个拉肚的患者，情况比之前的还严重，你们得立刻去支援！” 林薇站起来，把《治痹手记》放进诊疗包，眼神坚定：“我去枣核村，沈知远留在杏枣村，咱们分头行动，尽快控制疫情！”
沈知远这时也从桃枣村赶过来，手里拿着个陶罐，里面装着新熬的茯苓薏苡仁汤：“我跟你一起去！枣核村的路不好走，我熟悉地形，能帮上忙。” 林薇看着沈知远，眼里满是默契 —— 经历了这么多，他们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为了治疗方案争吵的伙伴，而是能并肩面对危机的战友。
马车驶离杏枣村时，夕阳已经落下，夜色渐渐笼罩下来，枣溪的水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像在诉说着未结束的危机。林薇和沈知远坐在马车上，手里握着各自的诊疗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 一定要赶在山洪的余波蔓延前，控制住枣核村的疫情，守护好那里的村民。而远处的枣核村，隐约能看到成片的枣林，那里的危情，正等着他们去解开，也等着他们用专业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