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利的母亲曾是北方最显赫的贵族之女，当年带着半座金矿的嫁妆嫁入亚度尼斯家，才让这个日渐衰败的家族缓过一口气。
可父亲从未正眼看过她，总说她“满身铜臭，不懂情趣”。
母亲生下嘉利后，常年被冷落在别院，不到三年就郁郁而终。
母亲头七刚过，父亲就娶了新夫人，而后又纳了三个情人，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那些孩子的母亲要么是富商之女，要么是小贵族的姐妹，个个会讨父亲欢心。
二弟仗着新夫人的势，从小就抢他的书房、夺他的马术老师，父亲却总笑着说“兄弟间打闹罢了”。
若不是母亲的娘家每月派来骑士“探望”，若不是母亲生前凭着人脉定下与奥德里奇家族的婚约，他这个嫡长子恐怕早就成了别院角落里的一抹尘埃。
“少爷，老夫人的陪房托人送来消息，说北方娘家那边听说了南方的事，已经备了船队，想来‘看看’。”侍女的声音打断了嘉利的思绪。
嘉利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母亲的娘家虽远在北方，却掌控着半个大陆的商路，只要他们出面，别说稳住南方生意，就算让父亲收回那些话也有可能。
可他随即又黯淡下去——他连港口开采权都能搞砸，又有什么脸面去求母亲的族人？
嘉利低头看向信纸上“让位”二字，突然将信纸揉成一团。
他不能输，更不能让母亲用尊严换来的婚约和地位，毁在自己手里。
他转身对候在门外的护卫队长厉声道：“去查！给我查清楚那个‘华夏商队’的底细——老板是谁，有多少人手，货源从哪来，连他们用的货箱木料都给我摸清楚！敢动亚度尼斯家的南方商路，我倒要看看是哪路货色在作祟！”
队长领命刚要退下，嘉利又补了句：“重点查他们和奥德里奇家族的关系！最近港口的事，总觉得和公爵府脱不了干系。”
他攥着拳，指节泛白——不管是谁在背后搞鬼，他都不会放过他。
护卫队长刚走，一个穿着灰袍的眼线就从侧门溜进来，躬身道：“少爷，莉莉安小姐那边有信儿了。她约了卡尔少爷、亨利先生，还有几位贵族小姐，下午要去城东的狩猎庄园骑马。”
“卡尔？亨利？”嘉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出去玩就出去玩，居然一个个都不通知他，想要背8着他？
可恶！
他们肯定是想趁他工作忙碌，和莉莉安培养感情，把她抢过去。
嘉利猛地抓起椅背上的披风：“备最快的马车！不，备我的银角马！”
护卫刚要提醒“银角马昨天刚驯完，还没上鞍”，就被嘉利一眼瞪了回去：“那就换黑风！十分钟内，我要出现在庄园门口！”
他大步流星往外走，靴底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声响，满脑子都是莉莉安骑在白马上的模样——她上次穿着鹅黄色骑装，发丝被风吹起时，连阳光都像绕着她转。
要是被卡尔那小子抢了先，要是让亨利那条绿皮蛇近了身……
马车轱辘碾过石板路时，嘉利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座狩猎庄园明明是亚度尼斯家族的产业，是母亲当年用嫁妆买下的私产，连父亲都无权随意动用。
可刚才眼线说“莉莉安小姐已经安排好了驯马师和下午茶”，语气自然得仿佛那庄园本就归她所有。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竟想不起来了。
是上次莉莉安说想野餐，他让人开放了庄园的西草坪？
还是她随口提了句“那里的玫瑰开得好”，他便让人把钥匙直接送了过去？
如今她要去骑马，连知会他一声都不必，就能调动庄园的人手、安排好所有事宜，仿佛那不是他的私产，而是她的后花园。
马车转过街角时，嘉利瞥见窗外掠过的亚度尼斯家族徽记，心里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明明是来查商队、守家业的，怎么转眼就被莉莉安的消息勾走了魂？
可转念想到莉莉安笑起来时泛红的眼角，他又把那点烦躁压了下去——家业再重要，也不能让心上人被别人抢了去。
“快点！再快点！”他拍着车夫的靠背，银角马的嘶鸣声划破街道。
狩猎庄园的铁门在马车前缓缓打开，嘉利跳下车时，正看到莉莉安牵着匹纯白的阿拉伯马，和卡尔相谈甚欢。
亨利盘在旁边的枫树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树叶，像在炫耀自己的存在感。
嘉利快步走过去，扬起最温和的笑容：“莉莉安，我听说你要来骑马，特意赶过来陪你。”
他没注意到，庄园总管见了他，竟先向莉莉安躬身行礼，再转头对他问好。
不知从何时起，这里的人早已默认，莉莉安的意愿，比他这个真正的主人更重要。
……
当天傍晚，就有护卫查到了消息，赶过来，跟嘉利汇报。
“少爷，查到了……这商队是从遥远的东方来的，说是什么‘龙国’的分支，来咱们这儿扩展业务，还带了不少稀奇玩意儿，什么会自己发光的丝绸、能驱虫的香膏，卖得火极了。”
“东方？”嘉利皱起眉，指尖敲着桌面，“哪个东方？是越过黑沼泽的蛮荒之地，还是翻过冰原的无人区？我怎么从没听过有叫‘龙国’的地方？”
“他们说……是隔着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船要走半年才能到。还说那边的人都穿袍子，会些咱们看不懂的本事，连商队里的妖精都听他们号令。”护卫偷瞄了眼嘉利的脸色，“属下想再查，可他们的人嘴严得很，还给了咱们一箱琉璃珠子，说‘初次见面，不成敬意’……”
嘉利捏着那张纸条，心里疑窦丛生。
东方？
大海那边？
这说辞听起来就像编的，可护卫队带回来的琉璃珠子他见过，通透得像凝固的月光，绝非本地工匠能做出来的。
正琢磨着，眼角余光瞥见卡尔正拿着块莓果蛋糕，喂到莉莉安嘴边。
莉莉安笑着歪头躲开，发梢扫过卡尔的手背，两人笑得像团蜜。
嘉利只觉得牙根发酸，手里的银杯差点被捏扁——卡尔那点本事他清楚，论剑术不如自己，论商路不如自己，不过是仗着有个手握权柄的公爵父亲，才能在莉莉安面前装腔作势。
更让他气闷的是，奥德里奇家族的产业明明和亚度尼斯家的商路紧挨着，华夏商队闹得这么大，他们那边却纹丝不动，仓库里的香料、绸缎照样出得顺畅，连价格都没跌半分。
唯独他负责的南方商路，像是被啃了块大豁口，账目一天比一天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