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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横琴岛那场热血灌顶,不顾一切的突袭战,最终演变成一场狼狈撤离,我们的归途,远比任何人想象中都更加凶险和漫长。

陈长庚麾下的清军水师,如同跗骨之蛆,他们并没有因为我们主动撤离就鸣金收兵,反而像是被彻底激怒的髦狗,死死地咬在了我们船队的尾后!我站在飞燕号的船尾,看着后方海面上那些如同狼群般追击而来的清军战船,心想这陈长庚治下的清军水师,果然和过去的懒散怕死完全不一样。这种追击,前所未有。

他们的快船应该经过了大规模的整顿和操练,船速极快,船型也更适合追击,彼此间的配合默契有度,远非昔日那些只知一窝蜂乱冲的乌合之众可比。船上的火炮虽然在单体威力上或许不如我们从洋人手中缴获或购买的西洋重炮,但胜在数量众多,且射击也颇有章法,炮手们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总能在最刁钻的角度对我们进行覆盖性打击!

海风呼啸,冰冷的雨水夹杂着硝烟和血腥味,狠狠地抽打在我的脸上。我能清晰地看到,尤其是几艘明显是经过改装、船身狭长如同剃刀、桅杆上挂着特殊认旗的“哨船”,他们速度很快,行动敏捷,不断从我们船队的侧翼进行袭扰和包抄,利用其灵活性和精准的炮火,试图将我们这个本就有些散乱的撤退队列彻底分割、拖垮!

那些哨船上的水手操帆技艺极为娴熟,即使在风浪中也能灵活地调整航向,好几次,我们飞燕号都险些被他们集中火力击中,炮弹激起的水柱几乎就在船舷边炸开,震得整个船身都在颤抖!

“稳住!左舵三!避开那艘哨船的炮口!”我带着喉咙的嘶哑,大声指挥着飞燕号和跟在我们身后的仅存几艘快蟹船。在这种你死我活的追逐战中,我、鲨七、乌刀三人,各自率领着麾下残存的船只,通过旗号和传令小船指挥全局,组成了一个简陋但坚韧的品字形防御阵型,边打边撤。

鲨七他那艘船虽然也在之前的横琴攻防战中受了些损伤,但此刻依旧凶悍。他赤着上身,站在船头,任凭风雨吹打,咆哮着指挥着弟兄们用船尾那两门小型火炮和密集的火铳还击,试图迟滞追兵。

乌刀作为红旗帮的核心船长,指挥的功夫也显露出来。他指挥着他那些安南籍水手,驾驶着“黑潮号”和几艘越南风格的快船,如同滑溜的泥鳅般,利用船只的灵活性和对风浪的精准判断,在清军的炮火缝隙中不断规避、穿梭,偶尔抓住机会用船上的小型回旋炮打出一两发冷炮,给追击最紧的清军哨船制造一些麻烦。

我们的船就这样和清军在海面上,在暴雨中你追我赶,一旦遭遇上,就开炮对射,我们时而如同利箭般突前,用我们相对精准的火铳和船头炮,吸引敌方哨船的注意力,为大队船只的转向争取时间;时而又冒险断后,利用飞燕号的速度优势,对那些试图分割我们阵型的敌船进行袭扰,掩护行动迟缓的友船撤离。每一次与敌船交错,都是一场生死的考验,炮弹从头顶呼啸而过,流矢如同雨点般落下,甲板上不时有弟兄中弹或被木屑击伤,发出痛苦的呻|吟。

激战之中,惨叫声再次传来! 我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又有两艘快蟹船因为规避不及,不幸被清军打出的链弹,两颗炮弹用铁链连接,专门用来摧毁船帆和桅杆,扫断了主桅杆!失去动力的战船如同断翅的鸟儿,在汹涌的海面上无助地打着转,隔着雨幕,我仿佛能听到我们弟兄临死前不甘的怒吼和清兵得意的狂笑。

我的心在滴血!这些快蟹船虽然小,但船上的都是跟随我一同奇袭横琴的精锐!

祸不单行!紧接着,一直在我右翼掩护的鲨七的一艘快船,也因为躲闪不及,被数发炮弹同时命中!“轰隆”一声巨响,那艘船的船身中部猛地爆开一个大洞,燃起了熊熊大火!船上的兄弟们哭喊着跳入冰冷的海水,但很快就被无情的巨浪吞噬,或是被追上来的清军射杀。那艘燃烧的战船,如同一个巨大的火把,在风雨飘摇的海面上缓缓沉没,触目惊心。

袭击横琴时,我们就因为判断失误和敌军的顽强抵抗,损失了两艘战船。加上这次撤退途中被击沉的三艘……总共五艘战船!暴雨渐歇,最终,在付出合计五艘战船沉没、近百名弟兄或死或伤或被俘的惨重代价后,我们凭借着对这片水道的熟悉、红旗帮主力船只普遍更快的船速,以及飞燕号等几艘斥候船的拼死牵制,终于获得脱逃的好机会。夜幕的再次降临,那如同浓墨般化不开的黑暗成为了我们最好的掩护,让我们侥幸摆脱了清军水师死死不放的追击,仓皇逃回了赤溪。

当我们这支桅断帆破、船身布满创痕、几乎人人带伤的残破不堪的船队,在次日黎明时分,如同幽灵般悄然驶入赤溪港湾时,迎接我们的,并非想象中的欢呼与迎接,而是莫名的压抑,有人低呼,有人叹息。

码头上,站满了闻讯赶来的留守人员——妇孺、老弱、以及部分后勤人员。他们看着我们这副狼狈的模样,看着那些空荡荡的泊位,本该停靠着未能归来的战船,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以及迅速蔓延开来的惊恐和悲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再攻横琴惨败的消息,显然已经通过其他渠道,比我们更早地传回了赤溪。

我看到,义父郑一和郑一嫂早已等候在码头的最前端。他们的身影在晨曦的薄雾中显得格外萧索。郑一的脸色,是最近见惯的阴沉。而郑一嫂相对冷然的神态,让我不自觉回避了她凤眸的凝视。。

船只尚未完全靠稳,乌刀第一个从他的“黑潮号”上跳了下来。他身上的衣甲也带着几处破损,脸上带着几道新的血痕,更显得他那张本就阴沉的脸难看。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我率领的飞燕号和几艘快蟹船在撤退中断后,损失最为惨重——便径直走到郑一夫妇面前,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刻意营造的悲愤:

“大当家!夫人!属下……属下无能!未能夺回横琴,反而损兵折将,折损了诸多弟兄!请大当家、夫人降罪!”

郑一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我们这些残存的船只,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蕴含的怒火和失望,仿佛要将我凌迟。他瞥了我一眼,怒道:“说!怎会打成这个熊样!”

乌刀依旧跪在那里,头却微微抬起,脸上露出一副不忿和痛心疾首的表情:“回大当家!都怪……都怪张保仔他……他年轻气盛,不听号令,一心只想着为海燕娘老大报仇雪恨,擅自带领主力冲击敌军大营! 我等几次劝阻,他都不听!结果,我们寡不敌众,陷入重围,几乎被清妖全部干掉!撤退之时,更是被清妖水师死死咬住,不断追击。若非属下和鲨七船长拼死断后,恐怕……连这几艘船都回不来了!”

他这番话,避重就轻,将所有的责任都巧妙地推到了我的身上!将我那股为帮派夺回失地、为海燕娘复仇心切和浴血奋战,彻底歪曲成了鲁莽冲动、不听指挥、贻误战机!

“乌刀!你放屁!!” 一声怒吼如同炸雷般响起!鲨七此刻也从船上跳了下来,他的一条胳膊还用布条吊着,脸上带着数道血口,看起来狼狈不堪,但眼神中的怒火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烈!他指着乌刀的鼻子怒吼起来,“若不是保仔兄弟拼死带着我们杀了那三个狗日的清妖统领,打乱了他们的指挥,我们早就全军覆没了!你他娘的在后面磨磨蹭蹭,撤退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现在还好意思在这里颠倒黑白,邀功请赏?!”

“我只是实话实说!就事论事!”乌刀冷冷地瞥了鲨七一眼,似乎对他的指责不屑一顾,随即又转向郑一,语气更加痛心疾首,“大当家!张保仔虽然年轻有为,屡立奇功,但此次确实太过莽撞冒进!为了一己之私,置全军安危于不顾!此等不听军令、擅自行险之风,若不严惩,日后何以服众?此风不可长啊!”

郑一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他的喜怒无常,并非今日始,但此时的怒意,依然慢慢地呈现出来。

站在他身旁的郑一嫂,她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容、或是在指挥战斗时充满英气的脸庞,此刻却如同覆上了一层数九寒冬的寒霜。她缓缓地抬起眼,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欣赏和探究,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冷淡和失望。

“张保仔。”她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冰珠般砸在我的心头。她直呼我的名字,再无之前在飞燕号上那份略带亲近的“保仔”。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当日你一心要突袭横琴,为燕娘出口气,为帮里夺回颜面,”郑一嫂的声音冰冷依旧,“大家念你年轻气盛,又刚立大功,多番劝阻。但你依然夸下海口,大当家更是破例信任你,让你率领先锋,冒险一试。如今,数百弟兄血染沙场!五艘战船葬身海底!你身为前线主要指挥之一,难辞其咎!”

她顿了顿,看着我,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冰冷所取代:“你最近……真是喝了迷魂汤!完全不像之前的你了!”

“我……”我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说出战斗的实际情况,想要说出情报有误,对方防御远超想象,想要说出自己是如何在绝境中拼杀的。但话到嘴边,看着郑一那怒气冲冲的脸,看着郑一嫂那不置可否的眼神,看着周围那些或悲伤、或愤怒、或麻木的目光,我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在已经造成的惨痛事实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们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承担责任的替罪羊,一个平息众怒的牺牲品。更何况此刻的我,第二次经历了惨败,经历了兄弟们的死亡,如此沮丧,早已不在乎这些功过是非了。哀莫大于心死,或许便是如此。

“夫人教训的是。” 我缓缓低下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郑一嫂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轻易地“认罪”,她微微一怔,那双冰冷的眸子中,闪过更加复杂的光芒,有惊讶,有审视,或许还有不易察觉的失望。她顿了顿,继续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念你之前屡有功绩,又在此次澳门之行中救驾有功,死罪可免。但……功是功,过是过!赏罚必须分明!为整肃军纪,以儆效尤!从今日起,罚你禁足思过三个月! 期间,不得离开赤溪半步!不得参与任何帮内事务!给你一处单独居所,好生反省!”她顿了一下,语气更加严厉,“这次,你若是还执迷不悟,不知悔改,红旗帮虽大,也未必容得下你!”

禁足三个月!不得参与帮内事务!这在等级森严、靠军功立足的海盗帮派中,对于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甚至一度手握部分兵权的头目来说,几乎是等同于剥夺一切权力、打入冷宫的最严厉惩罚!

“夫人英明!”乌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喜色,连忙躬身应道。

鲨七则猛地抬起头,张了张嘴,似乎想替我说情,但看到郑一那表示同意,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颓然地低下了头,狠狠地一拳砸在了自己的伤腿上。

林铁爪和雷九爷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但最终都保持了沉默。他们知道,这是郑一夫妇在权衡了帮内各方势力、战败的恶劣影响以及我那难以掌控的“野性”之后,共同做出的决定,外人,难以干涉。

我心中一片冰凉,郑一和郑一嫂的驭下之法,肯定是需要建立自己的权威。即使是我这个义子,两次连续的惨败,让他们找不到不这样的理由。但此刻我的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甚至连一丝委屈和不甘都没有。我只是平静地看着郑一嫂,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股更加炽热、更加压抑的火焰。我明白了,这不仅仅是对我“战败”的惩罚,更是对我之前所有“出格”行为的清算!是对我的再次敲打和警告!郑一嫂在用这种方式,冷酷而清晰地告诉我,谁才是这个帮派真正能掌控一切的人!我的命运,依然捏在他们手中!

“属下……领罚。” 我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沙哑,却带着近乎顽石般的倔强。

就这样,在我刚刚品尝到“英雄”滋味,刚刚对这个世界产生一点归属感和掌控欲的时候,命运的巨轮,又毫不留情地将我碾落尘埃。我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禁足生涯。

郑一似乎也对我彻底失望,这三个月里,他从未召见过我,也未曾派人来“探望”或者“敲打”。帮内的大小事务,无论是分赃议事,还是出海劫掠,都再与我无关。我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那个被排挤在权力边缘、无人问津的“外来者”,只是这一次,我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赤溪半山腰那座孤零零的小楼里。

唯一能给我带来些许慰藉的,只有梁炳和懒鬼昌。这两个从一开始就跟着我的“老兄弟”,似乎并没有因为我的失势而疏远我。他们还时不时会冒着可能被责罚的风险,偷偷溜到我那座如今显得有些冷清的小楼里,陪我说说话,给我送些船上分发的、远不如之前精致的吃食。他们小心翼翼,从不敢多问横琴兵败之事,也绝口不提海燕娘,只是笨拙地试图用一些无关痛痒的笑话和外界的传闻来逗我开心,驱散我眉宇间的阴霾。

我知道,他们是真心待我。这份简单而纯粹的情谊,如同黑暗中的微光,成了我在这段压抑而绝望的日子里,唯一的一丝温暖。

珠娘也偶尔会来。她总是打着“奉夫人之命,查看旧伤是否复发”的名义,光明正大地走进我的小楼。她每次来,都会带来一些上好的伤药和滋补品,远比我禁足份例里的东西要好得多。她看我的眼神,依旧带着那份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有两次还细心地为我处理那些在之前连番大战中尚未完全愈合的细小伤口。虽然我的身体在秘密锻炼下恢复得很快。交谈的时候,她总是轻声细语地安慰我,劝我不要多想,安心养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我对她的这份“热情”,依旧敬而远之。经历了郑一嫂那看似公正、实则冷酷无情的“背叛”和算计后,我对她们有了一种莫名的戒心。海燕娘性格豪爽直率,敢爱敢恨,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最信任的人。但珠娘也好,郑一嫂也好,她们都是聪明而懂得隐藏的女性。如今我对任何主动靠近我的、特别是与高层有关的女人,都充满了深深的戒备。我不知道珠娘的这份善意,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另有所图。

这三个月,对我而言,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地狱,却也是一次灵魂的涅盘。

肉体上的伤痛在充足的营养和自身的刻苦锻炼下早已痊愈,甚至比之前更加强韧。但被郑一彻底边缘化、以及被郑一嫂那看似公正实则冷酷的手段所“算计”的屈辱和愤怒,却如同无数条毒蛇,日夜不停地啃噬着我的内心。

我没有沉沦,也决不允许自己沉沦!

我将所有的悲伤、愤怒、不甘、屈辱,都化作了近乎疯狂的修炼动力!

每日天不亮,当第一缕晨曦尚未照亮海面,赤溪还在沉睡之中时,我便已在小楼的院子里,开始进行超越极限的体能和力量训练!我将几块巨大的压舱石用粗麻绳捆绑起来,当作简陋的石锁,一次次地举起、推开、抛掷,感受着肌肉纤维被撕裂、又在汗水中重生的快感!我用装满了沙土的巨大木桶进行负重深蹲和箭步蹲,直到双腿如同灌了铅般再也无法抬起!汗水如同暴雨般从我的额头、脊背、胸膛滚落,浸湿了地面,在清晨的寒气中蒸腾起阵阵白雾。肌肉在一次次的撕裂与重生中,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充满了爆发力!

白天,我则将自己彻底关在房间里,如同一个苦行僧。我将雷九爷和林铁爪那里通过梁炳辗转搜集来的所有关于海战、炮战、兵法谋略的书籍——虽然它们大多粗浅不堪,甚至有不少谬误,但对于急于了解这个时代战争模式的我来说,也聊胜于无——以及我之前从澳门黑市高价弄回来的那些珍贵的西洋航海图和新式军械图纸,一遍又一遍地研读、揣摩、对比、分析!我试图从那些古老泛黄的图纸和文字中,汲取有用的知识,并与我前世的军事常识相互印证,寻找着可能改变这个时代海战格局的蛛丝马迹。

而到了夜晚,当万籁俱寂,只有月光和海涛声陪伴时,我则会在院中那块被我踩得坚实平整的空地上,独自一人,演练着八斩刀法和三节棍法! 我没有用真正的八斩刀,而是用那两把粗陋的短刀代替,努力体会着咏春刀法中那刁钻的角度、迅捷的攻防和贴身短打的精髓。三节棍演练着记忆中那些或刚猛、或灵动的棍花与招式。我将前世所学的格斗技巧——那些已经融入我灵魂深处的擒拿、锁技、步法、发力方式——与这个时代最常见的冷兵器运用,进行着艰苦卓绝的融合与创新!

我要变强!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强到足以……让所有算计我、背叛我、轻视我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股近乎偏执的念头,支撑着我度过了无数个在汗水、伤痛和孤独中煎熬的日日夜夜。

三个月的时间,在这样压抑、封闭而又充满了疯狂苦修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这一日,正当我结束了一整天高强度的修炼,浑身肌肉酸胀,汗水早已将练功服浸透,准备去冲洗一番之时,梁炳行色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和紧张。

“保仔哥!不……不好了!”他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大……大当家紧急召集所有在岛的头目议事!看那架势……好像……好像又有天大的麻烦了!”

我心中猛地一动!

梁炳接着说:“大当家让你也赶紧过去!”

三个月的禁足期,终于满了吗?郑一,他终于肯再次见我了?还是因为新的危机已经降临,他不得不启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我迅速擦了把汗,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跟在梁炳身后,快步走向赤溪的议事大厅。

还未走近,便能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和压抑。来到议事大厅,只见里面早已坐满了人。所有红旗帮的核心头目,包括林铁爪、雷九、乌刀、鲨七、珠娘,以及那些新晋的头领郑六斤、阮舜朝等人,无一缺席。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忧虑和凝重。

郑一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而他身旁的郑一嫂,声音中也带着一丝难掩的疲惫和沉重:

“……情况就是这样。”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疍家的情报网络刚刚传来急报!水师提督陈长庚,在秘密休整了三个月之后,再次卷土重来了!”

“他不仅修复了之前在横琴岛和后续追击战中受损的所有战船,更是得到了朝廷的全力支持,从福建水师和浙江水师那里抽调了大批精锐援兵和新式战船!如今,他麾下的战船数量,经过我们反复核实,恐怕已经超过了一百五十艘! 其中,至少有三十艘是装备了重炮的福船主力舰!”

一百五十艘!这个数字如同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郑一嫂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而且……根据最新的情报,陈长庚已经下令,将对我们珠江口的封锁线,进一步扩大和收紧!他之前的封锁线,主要集中在虎门、汲水门和大屿山一线,试图困住我们的主力。而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几个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地名:

“他已经下令,将封锁线……直接……推进到了崖山水域!”

崖山!!!

这两个字一出,整个议事大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连郑一那张一直强作镇定的脸,也无法抑制地抽搐了一下!

崖山!那几乎已经是我们红旗帮最核心、最腹地的门户了!那里不仅连接着我们最重要的几个秘密补给点和船坞,更是我们红旗帮众多家眷和老弱妇孺的聚居地之一!如果崖山水道被封锁……

陈长庚,这个老谋深算、睚眦必报的家伙,这是要将我们红旗帮……彻底困死在珠江口之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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