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朝鲜顺安郡的村口就飘起了薄雪。周晋翼站在卡车旁,看着雪地里那几对迟迟不肯分开的身影,指尖的军大衣纽扣被攥得发紧。
寒风卷着桔梗花的残香,混着姑娘们压抑的啜泣声,像根细针,扎在每个即将离别的人心上。
“柱子哥,这个你带着。”穿浅粉色短袄的朝鲜姑娘金顺姬,把一双纳得厚实的布鞋塞进六连战士王铁柱手里,鞋面上绣着两朵小小的金达莱,针脚里还留着没拆完的线头,“冬天冷,别冻着脚。”
王铁柱的脸涨得通红,双手在裤缝上蹭了又蹭,才小心翼翼接过布鞋,声音比蚊子还小:“顺姬,俺……俺回四九城了,要是……要是有机会,俺还来看你。”
这话刚说完,他自己先红了眼眶。周晋翼远远看着,心里泛起一阵酸。这三年里,像王铁柱和金顺姬这样的情愫,在营里不算少——战士们帮朝鲜老乡修房屋、抢收庄稼,姑娘们帮着缝补军装、送热汤,一来二去,心里就攒下了牵挂。
可谁都清楚,现在的时代背景容不下这样的跨国姻缘,部队有纪律,国内有政策,再深的情,也只能断在这离别的雪地里。
“都抓紧时间!十分钟后准时出发!”警卫员小李的喊声打破了村口的沉寂,他的声音也带着点发颤——昨天夜里,他也收到了邻村姑娘朴妍送的绣帕,帕子上绣着“平安”两个汉字,是姑娘跟着部队文书学了半个月才绣成的。
王铁柱把布鞋揣进怀里,后退了两步,对着金顺姬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就往卡车跑,不敢回头。
金顺姬站在雪地里,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雪地上,瞬间就结成了小冰晶。周晋翼走过去,把一件叠得整齐的军大衣递到她手里:“他是个好兵,回四九城后会好好的。这件衣服你留着,冬天能挡点风。”
金顺姬抬起通红的眼睛,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周营长,谢谢你们……谢谢华夏军人。”
周晋翼点点头,心里却不好受。他知道,这样的离别不是结束——有些战士把自己的搪瓷缸、笔记本留给了相熟的老乡,还有人偷偷把省下来的压缩饼干塞给村里的孩子。
他没拦着,这些东西不值钱,却是战士们能留下的、最实在的念想。
“营长,物资清点好了!”负责物资交接的副连长赵刚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清单,哈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留给人民军的棉衣、药品都按数点清了,还有咱们营省下来的200斤玉米种,也一起交过去了。老乡们非要塞来的辣白菜和桔梗,都分发给战士们了。”
周晋翼接过清单,指尖划过“屠宰设备”“冷库机组”那几行字,心里踏实了些。这套从美军手里缴获的屠宰设备,是当年在仁川港的物资仓库里发现的,电锯、剔骨刀、脱毛机一应俱全,连说明书都还完整;那台超大冷库更是宝贝,虽然外壳有些磕碰,制冷压缩机却完好无损,足以储存上万斤鲜肉——这些都是建肉联厂的“硬家伙”,之前用空间运了回来,谁都没告诉,当然至于来历谁也不敢问。
连运输时都特意嘱咐战士们“轻拿轻放,别磕着零件”。
“走,去看看设备。”周晋翼领着赵刚往最后几辆卡车走,车厢里盖着厚厚的帆布,掀开一角,就能看到银白色的冷库外壳,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他伸手摸了摸冷库的密封条,确认没有损坏,才放心地说:“回去找李主任多协调场地时,正好能用上这套设备,不用再费力气凑钱买了。”
赵刚跟着点头,眼睛里满是期待:“营长,俺老家是杀猪的,这套设备俺肯定能学会!等肉联厂开起来,俺来帮你管设备,保准不出岔子!”
周晋翼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的暖意又浓了几分。他想起昨天夜里,战士们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有人说“回四九城要是能进肉联厂就好了”,有人说“要是能让家里人天天吃上肉,比啥都强”——这些朴素的心愿,像一团火,把“建肉联厂”的念头烧得更旺了。
“都上车吧!”周晋翼对着村口喊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站在雪地里的朝鲜老乡,他们还在挥手,手里举着写着“谢谢”的木牌。
车轮缓缓转动,雪地里留下两道长长的车辙,朝着祖国的方向延伸。
车厢里很安静,王铁柱把脸贴在车窗上,盯着越来越远的村口,怀里的布鞋还带着余温。周晋翼坐在他旁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是昨天列好的“肉联厂人员清单”,上面已经写了赵刚的名字,备注“熟悉屠宰设备”。他用笔在旁边添了一行:“王铁柱,负责运输,可协助装卸物资”——他记得王铁柱开车稳,力气又大,正好能管运输。
“铁柱,”周晋翼把纸递给他看,“以后肉联厂办起来,要是你想过来,这个位置给你留着。”
国内急需司机,不可能所有人都留下来;单单肉联厂可用不到如此多车辆和司机。即便是周晋翼想,上级也不可能同意!
王铁柱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头:“俺愿意!俺一定好好干!”
周晋翼笑了笑,看向窗外。雪渐渐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把金色的光洒在冰封的鸭绿江上。他摸了摸丹田处的空间,那里的另一套屠宰设备和冷库安稳地躺着,还有之前存下的柴油和零件——这些都是他回四九城的“底气所在”。
他想起姑姑周秀兰在信里写的“院里的槐树又开花了”,想起老王临终前“照看俺妻儿”的嘱托,想起李怀德那层能帮上忙的关系,还有娄家那躲不开的牵连。
这些羁绊像一串糖葫芦,把他和 95号四合院紧紧串在一起,也把他和“建肉联厂”的目标串在了一起。
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周晋翼靠在车厢板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肉联厂的样子:厂房里,赵刚正在操作屠宰设备;冷库前,老王的媳妇在清点入库的鲜肉;王铁柱开着卡车,把肉送到各个供销社;而他,正和高层商量着扩大生产的事……
“快到边境了!”有人在车厢里喊了一声。
周晋翼睁开眼,朝着祖国的方向望去。那里有他的亲人,有他要守护的人,更有他要亲手建起的肉联厂。
虽然离别让人难过,但前路的希望,早已盖过了不舍——他知道,车轮朝着的,不只是家的方向,更是好日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