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孢子组成的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那不是雪，也不是灰烬，而是一种活着的，充满了恶意的死亡。
秦风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一个巨大的紫色雷电护罩瞬间撑开，将他和身后的幸存者全部笼罩。
孢子撞在护罩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一股混合着腐肉和硫磺的恶臭弥漫开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更糟糕的，是伴随恶臭而来的精神冲击。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混乱与暴戾，试图钻进他的脑海。
秦风全力催动雷法，狂暴的电弧在护罩表面疯狂跳跃，试图将这些污秽之物彻底焚烧。
他成功了。
但过程异常艰难。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紫霄神雷，在接触到这些黑色孢子的瞬间，竟被压制了。
不是力量等级的压制，而是一种更根本的，属性上的克制。
他的雷电，净化污秽。
而这东西，以污秽为食。
这买卖亏到家了。
孢子雨终于被肃清，雷电护罩散去，现场一片死寂。
曾经的庆功宴会厅，此刻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被雷电犁过一遍的深坑。
马勇，那个曾经的英雄，彻底消失了。
只在深坑的最中央，留下一个深黑色的，仿佛被浓硫酸泼过的印记。
秦风悬浮在半空，缓缓降落。
他看着满地的残骸，看着那些曾经鲜活的，属于斩妖司同僚的尸体，那张总是挂着三分笑意的脸，此刻没有一丝血色。
“封锁现场。”
他的指令简短而冰冷。
“所有接触者，无论有无受伤，立刻就地隔离检查。重复，是所有人。”
几名幸存的队员打了个哆嗦，立刻开始行动。
秦风走到那个黑色印记前，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感，蹲下身。
他从作战服里取出一个特制的、由破魔玄钢打造的样本采集器，小心翼翼地刮取了一些黑色印记上的残留物。
这东西，他必须亲手处理。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没有片刻停留。
“‘鲲鹏’准备返航，最高速度。”
他通过通讯器，向斩妖司总部发出了最高优先级的紧急汇报。
斩妖司最高指挥中心。
气氛凝重到了冰点。
主屏幕上，刚刚从秦风那里传回的现场录像正在播放。
钱能解决很多问题。
但眼前这个，显然不在此列。
于刚魁梧的身躯站得笔直，整个人如同一尊沉默的石雕，但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震动。
顾凡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那片漆黑的屏幕，看着那团代表着极致恶意的孢子云。
“司主。”
苏晚晴打破了这片死寂。
“样本的能量波动频率，与我们在普兰市监测到的那个‘黑色粒子’，进行比对。”
她指尖在光幕上划过，两道复杂的光谱图并列在一起。
“结果，完全吻合。”
她没有停顿，立刻调出了另一份档案。
“马勇。三十岁，货车司机，天赋评定中下。性格记录：偏激，有轻度反社会倾向。加入‘燎原计划’后，因表现英勇，被树立为平民英雄。但根据我们的心理侧写记录，他在享受荣誉的同时，内心对于斩妖司内部成员的‘优越待遇’，充满了强烈的怨恨。”
所有线索，在苏晚晴的大脑中串联成一条完整而恐怖的线索链。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指挥中心的主屏幕前。
她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司主，我们都错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赵瑞和于刚同时看向她。
“顾梵没有闲着。”
苏晚晴调出一份刚刚生成的分析报告，冰冷的字符占据了整个屏幕。
“他利用我们开启‘燎原计划’，引发全国性灵气潮汐的这个机会，向全世界，散播了一种‘种子’。”
“我将它命名为，【魔化孢子】。”
光幕上，一个不断分裂增殖的黑色粒子模型，缓缓旋转。
“它本身没有实体攻击性，更像一种具备高度智能的病毒。会潜伏在浓度最高的灵气中，随着人们的呼吸吐纳，进入修炼者体内，寻找宿主。”
指挥中心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它的感染目标，不是人的身体。”
苏晚晴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是人的心。”
“它会精准地寻找那些修炼者心中最强烈，最阴暗的负面情绪。嫉妒，愤怒，贪婪，怨恨……任何一种，都可以成为它生根发芽的土壤。”
“一旦修炼者的心神，因为这些负面情绪出现剧烈波动，孢子就会趁虚而入。它会污染他们的气血，扭曲他们的意志，放大他们心中所有的恶，最终，将他们变成只知道杀戮与毁灭的怪物。”
“我称他们为，‘堕武者’。”
苏晚晴的指尖，重重点在马勇那张被奉为英雄的照片上。
照片上的男人，笑得憨厚而质朴。
“‘燎原计划’点燃了十六亿华夏公民成为强者的希望，但与此同时，也点燃了十六亿份被压抑的，见不得光的欲望。”
她转过身，看向脸色已经阴沉到极点的顾凡。
她一字一句，道出了那个最残酷，也最讽刺的真相。
“顾梵的军备竞赛，从一开始，就不是在和我们比谁的超凡者更多，谁的武器更强。”
“‘燎原计划’是我们最大的希望，也是他最完美的温床。”
“马勇，只是第一个被引爆的‘英雄’。”
“在我们为全民突破，为人民战争的伟大胜利而狂欢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种子’，已经悄悄地在我们的英雄、我们的战士、我们的人民心中……”
“生根发芽。”
苏晚晴关闭了报告。
整个指挥中心，死寂一片。
顾凡缓缓闭上眼。
再睁开时，那股一直被他死死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疯狂与决绝，化为了彻骨的寒意。
这场战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以最意想不到，也最恶毒的方式，全面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