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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城的齐王宫前,十面鎏金帅旗被秋风刮得“哗啦啦”响,旗边的流苏像浪花儿似的翻卷,上面用朱砂画的“韩”字笔锋刚硬,正午太阳一照,闪着冷森森的光,把整个广场都衬得严肃极了。宫门前的青石板扫得能照见人影,魏、赵、齐、燕四国的降将穿着素白朝服,按国别排着笔直的队伍跪伏在地,膝盖磕在冰凉的石板上时,那“砰砰”的声响里裹着藏不住的颤抖,连肩膀都在不自觉地瑟缩。

领头的前齐王田广头发用一根褪色的木簪胡乱束着,几缕乱发贴在汗湿的额前,脸色白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纸,嘴唇抿成一道毫无血色的直线——他昨夜整宿没合眼,翻来覆去都在想韩信会不会像当年灭田氏宗族那样对他下手。身旁的燕王臧荼倒还维持着几分诸侯体面,脊背挺得比其他降将直些,可藏在朝服袖子里的手却死死攥着那方铜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印绶上的丝线都被他攥得发皱。他俩身后的降将们更不堪,有个魏将偷偷抬眼瞄了下台阶,被旁边的人用胳膊肘狠狠拐了一下,立马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把头埋得更深,连呼吸都放轻了半截。所有人都把代表封国权柄的铜印和户籍图高高举过头顶,印柄硌得掌心发疼也不敢动,额头死死贴在石板上,连台阶上那人的影子都不敢偷瞄一眼。

韩信穿着刘邦亲赐的齐王礼服,玄色丝袍上用赤金线绣的盘龙从肩头蜿蜒至腰际,龙鳞密密麻麻绣得跟真的似的,每片鳞甲边缘都闪着细碎的光,在正午日光下晃出满场贵气。腰间悬挂的七尺青铜剑更显分量,那是汉中拜将时刘邦亲手相赠的,剑鞘上镶嵌的七颗绿松石颗颗饱满,虽有两颗的鎏金边缘被常年握持磨出了浅痕,却恰似沙场留下的勋章,更添几分厚重威严。他站在九级汉白玉台阶的顶端,腰杆挺得像山巅的青松,身形比寻常将领高出半个头,投下的影子正好罩住最前排的田广和臧荼。那双在战场上炼就的眼睛像鹰隼般锐利,慢悠悠扫过底下跪伏的人群,目光落到谁身上,谁就忍不住打个寒颤,声音却洪亮得能穿透秋风,清清楚楚传到广场每个角落:“你们既已打开城门献印归降,我便以齐王之名立誓——保你们宗族安稳无虞!田家在临淄的祖庙、臧家在蓟城的祠堂,香火不断,四时祭祀皆由齐军派人看护,谁敢动一砖一瓦,以军法论处!”

说到这儿,他右手随意往腰间剑柄上一按,“咔嗒”一声轻响,那是剑刃擦过剑鞘的脆响,虽轻却像惊雷炸在众人耳边。底下的降将们齐刷刷浑身一僵,田广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臧荼攥着铜印的手又加了三分力,指节都开始发白。韩信的声音陡然转厉,像淬了冰似的:“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有人敢阳奉阴违,偷偷给楚军递消息、藏着兵器私练兵马,或是借着降将身份欺负百姓、搜刮民财,可别怪我韩信剑下不留情!到时候不光你们脑袋搬家,三族宗亲都得绑到广场上问斩,让天下人看看背叛者的下场!”

话音刚落,广场上立刻响起“咚咚咚”的磕头声,比刚才更急更重,像几十面小鼓同时敲响。“臣等不敢!愿听齐王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田广磕头时太过急切,额头结结实实撞在石板上,当即渗出血珠,顺着眉骨往下流,他却浑然不觉,只在心里狂喜——祖庙保住了,宗族也保住了!臧荼也跟着重重叩首,额头贴在石板上时,终于悄悄松了口气,藏在袖子里的手终于敢稍微放松些,印绶上的褶皱却怎么也抚不平了。

自从潍水之战,韩信带着一万多连饭都没吃够的疲惫兵卒,把龙且那二十万装备精良的楚军打得哭爹喊娘、尸横遍野,这战绩跟炸雷似的,顺着黄河水道、燕赵驿道传遍了整个北方,吓得各路诸侯夜里都睡不踏实。当时燕王臧荼正屯兵在蓟城边界的卢龙塞,营寨扎得跟铁桶似的——他一边派了三个探子乔装成货郎,分头往潍水、临淄、荥阳打探消息,一边让士兵把城墙加高了三尺,城门外挖了丈深的壕沟,心里打着小算盘:哪边赢面大就往哪边倒,绝不能站错队。

这天三更天,营寨的辕门突然被撞得“哐哐”响,守兵刚喝问一声,就见一个浑身是泥的汉子跌跌撞撞闯进来,正是派去潍水的探子。那探子鞋都跑丢了一只,裤腿被荆棘划得全是口子,脸上沾着血污,一见到臧荼就“噗通”跪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王!大事不好!龙且将军……战死了!二十万楚军,全、全没了!齐地七十多座城池,全被韩信占了!”臧荼正跟谋士在军帐里对弈,手里捏着颗“车”刚要落下,听见这话手一哆嗦,棋子“啪”地砸在棋盘中央,硬生生把那楠木棋盘砸出一道指甲宽的裂纹。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被震得乱滚,有几颗“咕噜噜”滚到地上,钻进了帐角的缝隙里。

臧荼盯着那道裂纹,脸色瞬间从红转白,又从白转青,半天没说出话来。谋士也吓得手都凉了,手里的棋子“当啷”掉在地上。半晌,臧荼猛地一拍桌子:“传我命令!所有文武大臣,半个时辰内到中军帐议事!迟到者,军法从事!”帐外的亲兵不敢耽搁,提着灯笼在营寨里狂奔,喊杀声似的传令。不到半个时辰,中军帐里就挤满了人,烛火点了十几根,把帐内照得亮如白昼,可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愁云。蜡烛烧了一根又一根,蜡油在桌案上堆成了小山,帐内的争论声从起初的嘈杂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沉默。直到天快亮时,坐在末席的白胡子老臣颤巍巍地站起来,他是燕国三世老臣,当年跟着燕太子丹见过荆轲刺秦,此刻声音里满是沧桑:“诸位,韩信的本事,咱们都该听说过吧?背水一战时,他带着几万新兵蛋子,把陈余的二十万赵军杀得片甲不留;这回潍水之战,更是用水淹之计,把龙且的精锐吃得干干净净。这等用兵如神的人物,咱们跟他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啊!蓟城虽险,可咱们的兵连龙且的一半都不如,真打起来,城破之日,就是咱们燕国王室灭族之时!”

他顿了顿,抹了把眼角的浊泪:“投降虽丢人,可至少能保住燕王的宗族,保住满城百姓的性命啊!”这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潭,帐内顿时一片寂静。臧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案上的裂纹,想起当年韩信破赵后,把赵国降将的旗帜全换成汉军旗帜,吓得周边小诸侯连夜献城的狠劲,那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咬着牙琢磨了半个时辰,终于一拳砸在桌上:“就这么定了!投降!”

韩信带着三万骑兵抵达蓟城时,城门早早地就开了。臧荼穿着最朴素的朝服,亲自跪在城门内的官道上,身后跟着燕国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见韩信的马队过来,臧荼膝行几步,双手高高举着燕国的传国铜印,声音带着哭腔:“罪臣臧荼,愿率燕国上下,归顺汉王,归顺齐王!”韩信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没让他起来,只淡淡道:“起来吧。燕国刚定,民心不稳,你暂且留任燕王,约束部众,若敢生乱,我定不饶你。”随后,他挑了沉稳能打的副将陈豨留守,给了三万兵卒,还特意留下一批粮草和兵器,拍着陈豨的肩膀嘱咐:“蓟城挨着匈奴,那些人跟饿狼似的,隔三差五就来抢粮。你每天都得让士兵练兵,城墙要定期修补,匈奴要是敢来,就给我狠狠打!要是扛不住,立刻送信给我,我马不停蹄赶来支援!”

安排好蓟城的事,韩信没敢耽搁,亲自带着三万精锐骑兵往西进发。骑兵们每人备了两匹战马,日夜兼程,马蹄踏过燕赵大地的官道,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沿途的郡县听说韩信来了,纷纷打开城门迎接,连粮草都主动送到营中——谁也不敢得罪这位连龙且都能打败的狠角色。

没多久,大军就到了代郡边界。代郡虽没正式称王,却是块硬骨头——这里是前赵国大将陈余的老巢,守将夏说是陈余手下最能打的猛将,手里握着五万兵卒,全是跟着陈余打了多年仗的老兵。夏说知道韩信厉害,可他仗着代郡多山,在最险要的井陉口设下了三道“鬼见愁”防线:第一道防线在峡谷入口,堆了足有两丈高的滚石和干柴,旁边还备着引火的硫磺,只要汉军一进峡谷,就往下推滚石、放火箭;第二道防线在峡谷中间,挖了宽三丈、深两丈的壕沟,沟底插满了削尖的竹刺,上面铺着伪装的茅草和木板;第三道防线在峡谷尽头,依山建了座营寨,寨墙高达三丈,上面架着强弩,营里囤了够吃三个月的粮食,还打了十几口井。夏说站在营寨的了望塔上,看着底下的防线,得意地跟手下说:“韩信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进了这井陉口,也得变成筛子!他敢来,我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可夏说不知道,韩信早在出发前就派郦食其的儿子郦疥,装成贩卖丝绸和茶叶的商人,混进了代郡城。郦家在北方六国名气极大,郦食其更是汉王身边的重臣,郦疥凭着这层关系,很快就跟代郡的几个将领搭上了话。这几个将领早就对夏说不满了——夏说为人刻薄,打仗时让士兵冲在最前面,抢了功劳全归自己,发军饷时还总是克扣,有个将领的弟弟因为没吃饱饭,训练时晕倒摔断了腿,夏说不仅不抚恤,还骂他“废物”。郦疥悄悄跟他们说:“韩信将军知人善任,只要你们归顺,以后高官厚禄少不了,比跟着夏说受气强百倍!”几个将领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当下就拍着胸脯答应当内应,还偷偷给郦疥画了井陉口的防线图。

决战前一晚,天空乌云密布,月亮躲得严严实实,连一颗星星都没有,狂风“呼呼”地刮着,把峡谷里的树木吹得“哗哗”作响。半夜时分,郦疥偷偷溜到井陉口的城头,点燃了三堆早就准备好的干柴,火光在黑夜里格外刺眼。负责守西门的内应将领见了信号,赶紧跟身边的亲兵说:“我听见外面有动静,你们跟我出去看看!”借着巡逻的名义,他带着人打开了西门的闸门。

闸门刚打开一条缝,汉军骑兵就像潮水似的涌了进来,马蹄声“哒哒哒”地响,盖过了守军的叫喊声。夏说在营寨里睡得正香,突然被亲兵连摇带喊地叫醒:“将军!不好了!汉军进城了!营里着火了!”夏说一激灵,赶紧爬起来,连盔甲都没穿好就提剑冲了出去。刚出大帐,就见营里到处是火光,汉军士兵拿着刀枪砍杀,燕国士兵吓得四处逃窜,哭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夏说红着眼,挥刀砍死了两个冲过来的汉军士兵,刚要组织人手反扑,就见一员大将骑着黑马冲了过来,手里的长枪像毒蛇似的刺来。夏说赶紧举刀格挡,“当”的一声,震得他胳膊发麻。他抬头一看,正是韩信手下的大将灌婴。灌婴哈哈大笑:“夏说!你这草包,还不赶紧投降!”夏说不服气,挥刀又冲了上去,两人打了十几个回合,夏说本来就没睡醒,加上心里发慌,渐渐没了力气。灌婴瞅准一个破绽,一枪挑飞他手里的刀,身后的亲兵立刻冲上来,把夏说按在地上捆得结结实实。

被扔到韩信马前时,夏说还不甘心,瞪着眼睛大喊:“我不是打不过你!我是被自己人坑了!你有种跟我堂堂正正打一场!”韩信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说:“打仗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你不得人心,就算防线再坚固,也早晚要败。把他装进囚车,送到荥阳,交给汉王处置!”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代郡的老百姓就听见营里没了动静。有胆子大的人扒着墙头往外看,见汉军士兵正在帮着收拾战场,还把战死士兵的尸体妥善安葬,甚至有人在修补被战火砸坏的民房。消息一传开,老百姓们都放心了,纷纷从家里拿出自家酿的米酒、蒸的黍米,还有刚摘的瓜果,跑到路边跪着迎接。一个白发老人捧着米酒送到韩信面前,哽咽着说:“将军,以前打仗,士兵们都抢东西,只有你们,不拿我们老百姓一针一线啊!”

到这时候,北方的魏、赵、代、齐四国,全成了韩信的地盘。他的势力范围西到井陉关,东抵渤海之滨,北达燕蓟塞外,南接荥阳前线,差不多占了天下的一半。手里握着三十万大军,粮草堆积如山,兵器多得能武装四十万人,成了楚汉之间最厉害的“第三方势力”——连刘邦和项羽,都得好好掂量掂量这位齐王的分量。

平定四国的受降仪式刚结束,齐王宫正厅里预备的庆功酒还没来得及启封,韩信就亲手解下了玄色礼服上的玉带,换上了一身轻便的银鳞软甲——甲叶打磨得光滑锃亮,边缘用细铜丝缀连,活动起来只闻细微“沙沙”声响,毫无滞涩感,这是他特意让临淄最好的铁匠铺为自己打造的练兵专用铠甲,肩甲内侧还衬着一层软帛,久坐也不磨肩。刚踏出宫门,负责传信的亲兵就小跑着跟上,手里捧着韩信的虎头湛金枪,低声道:“齐王,曹参将军和灌婴将军已在军营中军帐候着了,帐内已备好了兵力名册和各州舆图。”韩信点点头,翻身上马,枣红色的战马“唏律律”一声嘶鸣,马鞭一扬,卷起一阵风,直奔城外的大营而去。

中军帐内,顶梁悬挂的青铜大吊灯燃着十二根牛油蜡烛,烛火“噼啪”作响,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三天三夜未曾熄灭的烛火,在帐壁上投下晃动的人影,也让桌案上积起了厚厚一层蜡油,堆得像座小丘。帐外的亲兵换了三拨岗,每次进去添灯油时,都见韩信、曹参、灌婴三人围着摊开的丈许见方羊皮舆图,地上还铺着几十本厚重的兵力名册,纸页边缘都被翻得起了毛边。韩信盘腿坐在主位的蒲团上,手指捏着一枚铜制兵符,轻轻敲击着桌案;曹参站在舆图西侧,一手按着凉沁沁的剑柄,一手捋着浓密的络腮胡,胡茬上还沾着些许干粮碎屑;灌婴则弓着身子蹲在东侧,手指在名册上逐行划过,眉头拧成了疙瘩。三人时而低声争论,时而俯身画图,帐内偶尔传出“此处需增兵”“降兵需细分”的争执声,惊得帐外的夜鸟扑棱棱飞起。

“魏兵虽悍,是块好钢,但纪律散乱得像盘散沙!”曹参突然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得震得烛火晃了晃,“上次城西操练,两个魏地降兵为了争一口水喝就打起来,差点动了刀子;赵兵倒是稳,守井陉口那回,三天三夜没合眼都能挺直腰杆,可让他们冲锋时,却总想着留后路,不够勇猛;齐兵熟水性,江淮一带多水网,将来打项羽老家,这群人能当先锋;燕兵耐冻,北疆的寒风跟刀子似的,也就他们能扛住,守蓟城再合适不过!”他手里的名册上,每个州的士兵数量、年龄、过往战绩都用朱砂标得清清楚楚,魏兵名册旁画着“悍勇”二字,赵兵旁写着“善守”,齐兵旁圈着“善水”,燕兵旁注着“耐冻”。

灌婴闻言,把名册往地上一放,眉头皱得更紧了:“老曹说得在理!可降兵里混着不少老兵油子,仗着跟着陈余、龙且打过几场仗,就摆架子偷懒耍滑。上次我查营,竟见三个降兵躲在帐篷里赌钱,问他们为何不操练,还敢顶嘴说‘打了半辈子仗,歇会儿咋了’!这种人不筛出去,准会带坏咱们的老弟兄!”

韩信手指在名册上轻轻敲击,沉吟半晌后突然一拍桌案,铜兵符“当”地撞在桌角,震得笔墨纸砚都跳了跳:“就按‘十汰其一、汉降混编’的法子来!”他猛地站起身,走到舆图中央,用铜兵符指着上面的各州标记:“从魏、赵、代、齐的降兵里逐个筛查,年过五十的、身上有旧伤不能拉弓挥剑的、还有那些眼神飘忽、说话油滑避重就轻的,全给我挑出来!”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别亏待他们,每人发两石粮食、一匹粗布,再给张路引,让他们回乡种地,安稳过日子。”

随后,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位心腹:“剩下的精壮,跟咱们原有的汉军按‘三汉带七降’的比例混编!每一百人编一个队,队长必须是跟着咱们打过大仗的汉军老将,得有背水一战、潍水破敌的实打实战功,能镇得住场子;副将就从降兵里选——选那些有勇有谋、在降兵里口碑好的,比如上次劝降代郡两个城的齐将田解,就可当一队副将。这样一来,汉军老将压阵保纪律,降兵副将管同乡通情理,既能保证命令传得下去,又能让降兵有盼头,不会心生异心!”

曹参眼睛一亮,伸手拍了拍灌婴的肩膀:“这法子妙啊!老韩这脑子真绝了!汉军老将压阵,降兵副将管着同乡,纪律和人心都顾到了!”灌婴也茅塞顿开,猛地站起身,抱拳躬身道:“我这就去调三百个识字的亲兵,连夜造筛查名册,明天一早就在校场设点,逐个排查!”

混编的规矩定下来,韩信刚要端起桌上的凉茶,目光扫过兵力名册上“三万骑兵”的字样,又皱起了眉:“光有整齐的队伍还不够,得有一把捅得进项羽心脏的尖刀!”他指着名册上的数字,沉声道:“从这三十万大军里,挑一万个最能打的,组成‘锐士营’——灌婴,这支部队你亲自带!”

灌婴闻言,当即单膝跪地,右手按在胸口,声音铿锵有力:“末将遵令!保证把锐士营练得个个以一当十,就算对上项羽的亲卫铁骑,也能拼个旗鼓相当!”

这锐士营的选拔标准苛刻到了极点,简直是“筛金子”:骑兵要在奔驰的战马上开弓搭箭,马跑起来像阵风似的,三箭必须全中三十步外的靶心,差一箭都不行;步兵要负重三十斤——相当于背着半袋粮食,急行军百里,到达目的地后还得立刻列阵,方阵不能乱一丝一毫;就连反应速度都有硬要求,营外号角声一响,一炷香内必须集结完毕,迟到一步就取消资格。选拔当天,军营校场上挤满了报名的士兵,足足有五万多人,箭靶前、负重跑道上、集结点前,处处都是赤着胳膊比拼的身影。有个叫王二的齐地降兵,原是渔民出身,身子骨不算壮实,负重行军时草鞋磨破了,脚掌被碎石划得鲜血直流,血珠滴在跑道上,连成一串红痕,可他硬是咬着牙,一手扶着背上的粮袋,一手撑着地面,一瘸一拐地跑到了终点。刚冲过线,就“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却还扬着脖子喊“我能行”。这一幕正好被巡场的韩信看见,他赶紧让人给王二包扎,当场拍板:“这般悍勇坚韧,正是锐士营要的人!”

入选后的训练更是魔鬼级别,灌婴把“严”字刻到了骨子里。天还没亮,东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营外的号角就“呜呜”吹响,锐士营的士兵就得披甲持械,在到校场上列队。灌婴亲自督阵,腰间佩着锋利的环首刀,站在高台上盯着全军。骑兵们翻身上马,沿着校场外围的跑道奔驰,马蹄声“哒哒哒”响成一片,像暴雨砸在石板上;箭簇破空的“咻咻”声不绝于耳,凡是三箭不中靶心的,就罚跑五十圈,跑得慢了还要加罚。有个骑兵偏了一箭,灌婴二话不说,亲自骑马跟在他身后督跑,直到那士兵跑得口吐白沫,才喊停。

中午日头最毒的时候,地面被晒得滚烫,光脚踩上去都能烫起水泡,步兵们却要穿着厚重的铠甲列阵。方阵排得像用刀切的一样齐,前后左右的距离不差半尺,灌婴让人在阵中突然放响号炮,“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疼,但凡有士兵动一下、方阵乱一点,整个队伍都要罚站一个时辰,站到汗水浸透铠甲,顺着甲叶往下滴才罢休。到了傍晚,夕阳把校场染成一片金色,士兵们又分成两队,拿着裹着麻布的木剑对打,木剑相撞“砰砰”作响,直到双方都打得手臂发麻、握不住剑,灌婴才肯吹号收队。

为了让士兵们肯拼命,韩信特意定下重赏规矩,贴在营门口的木牌上,红漆写的字格外醒目:每月考核第一的小队,全队军饷翻倍,队长赏五匹上等绸缎、十石精米,老婆孩子不仅能搬进军营旁边专门盖的青砖民房,军队还按月供给米面油盐,连孩子上学的笔墨纸砚都由官府负责;就算是普通士兵,只要考核进前十,也能赏一匹粗布、两斤猪肉,够家里改善好几顿伙食。有个叫李敢的年轻士兵,是陇西人,骑术精湛,第一次考核就拿了骑兵组第一,韩信亲自把赏银和绸缎送到他手上,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小伙子骑术好,有我当年的影子!好好干,以后封妻荫子、光宗耀祖的机会有的是!”这话传出去后,锐士营的士兵训练得更拼命了,连夜里都有人偷偷举着火把去校场练箭,箭靶上的箭孔密密麻麻,像筛子似的。

整军的同时,韩信把囤粮和造兵器当成了重中之重,几乎每天天不亮就带着亲兵去粮仓和铁匠铺巡查,鞋底都磨破了三双。他亲自带着曹参在临淄、邯郸、蓟城选了地势高、干燥通风的地方建粮仓,粮仓的墙体用夯土混合糯米浆和砖石砌成,厚达三尺,夯得比城墙还结实,既防潮又防老鼠;墙角特意放了晒干的艾草和硫磺,连虫蚁都不敢靠近;粮仓顶部铺着三层油布,就算下暴雨也渗不进一滴水。每个粮仓都派了十个身经百战的老兵看守,腰间佩刀,昼夜轮班,每天清点粮食数量,登记在厚厚的账本上,韩信每隔三天就会抽查账本,有一次发现一个看守士兵私藏了两斗粮食,要给生病的儿子熬粥,当即下令按军法打了二十军棍,却又私下让人送了五斗粮食和一包草药到士兵家,既震慑了众人,又留了情面,看守们自此更不敢有半点私心。

为了鼓励老百姓种粮,韩信下了“劝农令”,派官吏带着告示走遍齐地各县乡,告示上写得明明白白:凡是开垦战后荒田的农户,官府免费提供种子和农具;秋收后按时交粮的,免半年赋税;要是能超额交粮,超出的部分一斤换一文钱,还能按数量兑换绸缎、农具。命令刚下,老百姓们就积极性高涨,连头发花白的老人都扛着锄头下地,孩子们则跟在后面捡柴、送水。临淄城外的荒田很快就被开垦得整整齐齐,田埂上插着写有农户姓名的木牌,绿油油的禾苗冒出来后,放眼望去全是生机勃勃的绿色。才过了三个月,三个大粮仓就堆得满满当当,粮垛堆得比人还高,站在粮仓顶上往下看,金黄的稻谷、雪白的小米、饱满的黍米分门别类堆着,像一座座小山。负责管粮的官员乐呵呵地捧着账本汇报:“齐王,三百万石粮食都入库了!就算三十万大军每天吃两斤,也够吃一年还富余!”

造兵器的铁匠铺更是热火朝天。韩信在临淄城外开了十座铁匠铺,从魏、赵、齐各地招了两千多个手艺精湛的铁匠,还特意从缴获的楚军兵器里挑出最好的样式,让铁匠们照着打造——楚军的铁剑锋利坚韧,汉军的长刀劈砍有力,韩信让铁匠们结合两者优点,造出了“汉楚合璧”的新剑。每个铁匠铺都架着十几个火炉,炉火熊熊燃烧,把铁匠们的脸映得通红,“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火星子溅得满地都是,连几里地外都能听见这震天的声响。铺子里的铁匠们分工明确,有的光着膀子拉风箱,风箱“呼嗒呼嗒”响,火苗窜得有一人高;有的掌钳,手臂上青筋暴起,死死夹住烧红的铁坯;有的淬火,将烧红的兵器“滋啦”一声浸入冷水,白雾蒸腾,兵器瞬间变得坚硬锋利。打造好的刀枪剑戟整齐地摆放在铺外的空地上,阳光一照,寒光闪闪,看得人心里发怵。除了刀枪,铁匠们还打造攻城锤、云梯、弩箭等攻城器械,韩信每次去巡查,都会拿起一把刚打造好的铁剑,走到木桩前用力一劈,“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木桩被劈成两半,要是剑刃卷了,就当场批评铁匠;要是剑刃锋利、剑身挺直,就赏给铁匠一两银子,铁匠们干劲更足了,常常连夜赶工。

这么一番大刀阔斧的整顿下来,韩信的军队面貌焕然一新。士兵从原来的二十万扩充到三十万,其中五万骑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每人配备两匹燕赵良驹,轮换着骑,一天能奔袭三百里,在奔驰的马上还能精准射箭,箭箭中靶;步兵则个个身强体壮,负重百里后还能冲锋陷阵。军营里的规矩更是森严:早上天刚亮,号角声一响,士兵们就得迅速集结,穿戴整齐,队列排得笔直;晚上鼓声响后,除了巡逻的士兵,所有人都得熄灯睡觉,帐篷里不准有半点光亮;操练时,队伍喊杀声震天动地,连飞鸟都被吓得四处逃窜。

这股强盛的威势,连荥阳前线刘邦亲自率领的汉军主力都望尘莫及。有一次,楚国的探子乔装成卖盐的货郎,偷偷溜到韩信的军营外观察,躲在大树后看了一整天,把军营“白天练兵如潮水奔涌,队列整齐如刀切;晚上营火似繁星点点,巡逻兵往来不绝”的景象细细画成图纸,连夜骑马送到了项羽手中。项羽坐在彭城的楚王宫大殿上,接过图纸,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营帐、整齐排列的士兵和堆积如山的兵器,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他越看脸色越沉,突然“砰”地一声把玉酒杯砸在案几上,酒液溅得满桌都是,顺着桌角流到地上。“韩信这小子,练兵练得比我还狠!”项羽咬牙切齿地骂道,声音里满是忌惮,“他手里有三十万精兵,占着半个天下,要是真跟我作对,我这江山迟早要被他抢了去!不除了他,我这辈子都别想睡个安稳觉!”

临淄的齐王宫议事殿,每天晚上都亮灯到半夜,殿里的大青铜烛台换了一根又一根,蜡油堆得像小山。韩信每天和曹参、灌婴、郦疥这些核心将领围坐在大地图前——这地图是羊皮做的,画着山川河流和城池,还标着各处的兵力。几个人凑在一块儿,手指点着地图商量事:怎么在蓟城北边修烽火台防匈奴,怎么把邯郸到荥阳的粮道加宽好走粮车,怎么让燕地的降兵适应中原打仗的法子,连士兵冬天的棉衣、战马的草料都想到了。

就在这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守宫门的亲兵匆匆来报,说有个崂山来的道士弟子求见,说是奉了师父“通先生”之命,有密事禀报。韩信一听“通先生”三个字,当即挥退了帐内正在核点粮草名册的曹参和郦疥,只留贴身侍卫陈武守在殿门,叮嘱道:“任何人不得靠近,哪怕是王后派人来,也说我正在议事。”陈武躬身应下,手按腰间环首刀,往殿门外一站,如一尊门神般纹丝不动。

不多时,一个身着粗布道袍的年轻弟子被引了进来,道袍的袖口和裤脚沾着山间的泥点,显然是日夜兼程赶来。他怀里紧紧抱着个青布包裹,见了韩信也不行俗礼,只拱手行了个道家礼,低声道:“家师蒯通先生言,此信需齐王亲启,且阅后即焚,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说罢便将包裹双手奉上,包裹入手微沉,还带着一丝山间松针的清苦气息。韩信示意弟子退下,待殿门重新关上,才走到案前,小心翼翼地解开青布——里面是个桑木小盒,盒盖缝隙处封着蜡印,蜡印上刻着个极小的“通”字,正是蒯通的私印。

韩信取来案头那枚常用来拆信的羊脂玉簪,玉簪顶端雕着朵小巧的莲花,还是当年在汉中时,刘邦赏他的贴身之物。他用玉簪尖轻轻挑开蜡印,掀开盒盖,里面铺着一层晒干的艾草,艾草中央躺着一张折叠的麻纸,纸页泛黄,显然是用陈年的楮树浆所制,不易虫蛀。他捏着纸角展开,一股淡淡的墨香混着艾草的清香飘了出来,纸上的字是用松烟墨写就,笔锋遒劲如苍松,正是蒯通那手标志性的隶书:“昔者文种辅勾践,卧薪尝胆二十年,破吴都、雪会稽之耻,功成之日,赐剑于姑胥台,身首异处;白起为秦将,伊阙破韩魏、长平坑赵卒,斩馘百万,威震天下,终因范雎之谮,赐死杜邮,秦民怜之,十里负土。此二人者,非无大功,盖‘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古今一也。”

韩信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玉簪尖刺破了掌心,一丝鲜血渗出来,滴在“赐死杜邮”四个字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抬眼望向殿外,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恍惚间竟像是看到了文种持剑立于姑苏台的寒风中,白起捧着赐死诏书时浑浊的泪眼。他继续往下读,字迹愈发凝重:“今将军平魏、赵、代、齐,下城七十余,执田广、擒夏说、破龙且,三十万雄兵据天下之半,名震四海,功盖汉室。汉王素性多疑,昔年困于荥阳,可弃太公吕后于不顾;彭城大败,能推子女下车以求生——此等为成大事不择手段之人,今日倚将军抗楚,若楚亡,将军何以自处?轻则削爵夺兵,寄人篱下;重则身诛族灭,为天下笑!”

“以将军之才,据齐地之富,拥三十万之锐,西可扼井陉以拒汉,南可渡淮水以窥楚,北可抚匈奴以安边,三分天下而王之,岂不强于寄人篱下,任人宰割?若将军有意,某愿往燕、赵说降诸将,以成鼎足之势,保将军一世富贵,传之子孙!”信的末尾,没有落款,只画了一幅小小的鼎足图,三足分别刻着“汉”“楚”“齐”三字,笔锋锐利,似藏着千军万马。

韩信把信放在案上,指尖反复摩挲着纸页上的折痕,心里像被黄河水翻搅着,乱得没了章法。他想起秦末乱世初起时,自己带着一把旧剑投奔项梁,项梁死后又跟着项羽,在楚营当了三年执戟郎中,每次站在帐外,都能听见帐内项羽与诸将饮酒作乐,他几次想进言献策,都被守门的亲兵拦在外面,有次还被项伯嘲笑“一个执戟的,也敢妄议军机”,那份屈辱,至今想起仍如针锥刺心。

转而又想起汉中城外的拜将台,那是刘邦特意让人用青石砌的,高九尺,宽三丈,台上铺着崭新的红毡。拜将那天,刘邦亲自沐浴更衣,穿着天子规格的玄色礼服,手里捧着大将军印绶,一步步走上台,将印绶郑重地交到他手里,声音洪亮如钟:“寡人将三军托付于信,愿信为寡人扫平四海,还天下太平!”台下数十万将士齐声呐喊,声浪震得他耳膜发麻。那之后,刘邦对他言听计从,他要兵,刘邦便把自己的亲卫拨给他;他要粮,刘邦便将汉中仅存的三万石精米送来;冬天天冷,刘邦还把自己穿了没几次的狐裘亲自送到他帐中,摸着他冻得发红的手说:“信啊,别累坏了身子。”这份知遇之恩,如春日暖阳,焐热了他那颗饱经冷遇的心。

他又想起张良上个月送来齐王大印时的情景,张良拉着他的手,坐在帐外的石凳上,指着远处田里劳作的农夫说:“信啊,你看这些百姓,连年战乱,早就盼着太平了。你与汉王君臣同心,这天下才能早一日安定。权力这东西,如双刃剑,能安邦定国,也能祸及自身,千万别因为一时的权欲,忘了咱们起兵的初心啊。”张良的话,如晨钟暮鼓,当时只觉是老生常谈,此刻想来,却字字句句都敲在心上。

更想起潍水之战时,一个叫赵四的年轻士兵,跟着他冲阵时被楚军的弩箭射穿了胸膛,临死前还抓着他的战袍,断断续续地说:“齐王……我爹娘还在乡下……等天下太平了,帮我告诉他们……我没给汉军丢脸……”还有守井陉口时,三个斥候为了探明敌军布防,被陈余的伏兵围困,最后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硫磺,与敌军同归于尽,找到他们尸体时,烧焦的手里还攥着画得密密麻麻的布防图。这些弟兄,跟着他出生入死,图的不是他韩信当王,而是能早日平定天下,让家人过上安稳日子。

韩信拿起火折子,“嗤”的一声吹燃,橘红色的火苗在指尖跳跃,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他盯着那封信,纸上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文种的悲鸣、白起的叹息、蒯通的劝诱,还有刘邦的信任、张良的叮嘱、士兵的期盼,在他脑海里交织成一团乱麻。他把信纸凑到烛火边,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来,舔舐着纸页,将那些字迹慢慢烧成灰烬。黑色的纸灰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羊皮地图的齐地位置,像一层薄薄的寒霜。

他看着那些灰烬,用玉簪轻轻拨了拨,喃喃道:“蒯先生的话,是好意,可我韩信若背了汉王,便是不忠;若负了那些战死的弟兄,便是不义。不忠不义之人,就算当了王,又有何颜面见天下百姓?”说罢,他拿起案边的铜盆,将灰烬扫了进去,铜盆碰撞案角,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他重新低头看向地图,手指落在荥阳的位置,那里是刘邦与项羽对峙的前线,标注着“汉兵五万,粮仅十日”的字样。他提笔在竹简上写下“即刻调五万石粮,送往荥阳”,笔尖划过竹简,发出“沙沙”的声响。只是,他没察觉到,自己的眉头不知何时悄悄皱了起来,指节也因用力而泛白——蒯通的话,像一颗种子,落在了他心底,虽未生根发芽,却也在那片名为“信任”的土壤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裂痕。

可韩信这片真心,到了荥阳前线的汉营,却慢慢被怀疑的乌云盖了起来。那时候刘邦刚从成皋逃出来,带着几千残兵一路奔到修武,与张良、陈平的援军会合时,连铠甲上的血渍都没来得及擦。汉营扎在荒坡上,营墙是临时用土夯的,矮得能看见墙外的荒草;帐外随处可见裹着伤的士兵,有的靠在树干上呻吟,有的蹲在地上啃着干硬的麦饼,连军医都忙得脚不沾地,药罐里的草药熬了一遍又一遍,淡得只剩些药渣味。营里早已断粮三日,最后一批黍米刚分给伤兵,伙房的灶膛都冷透了,人人脸上都挂着菜色,连巡逻的亲兵都无精打采,唯有腰间的刀还攥得紧实。

就在这人心惶惶、连风都带着愁绪的时候,帐帘被“哗啦”一声掀开,陈平领着个汉子匆匆进来。那汉子皮肤黝黑得像刚从煤窑里出来,颧骨上还沾着几点泥灰,身上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货郎褂,褂子下摆磨出了毛边,腰间挂着个空荡荡的货郎鼓,鼓沿还缠着半圈断绳——这是潜伏在齐地的密探老吴,按约定该月中传信,今儿却提前了五天,显然是出了急事。老吴刚跨进帐就“噗通”跪下,膝盖砸在冰凉的泥地上发出闷响,他顾不上拍去裤腿的尘土,双手捧着个油布包,包得里三层外三层,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主公,齐地急报!小的星夜赶路,三天没合眼,终于赶在今日送到!”

陈平在旁低声补了句:“老吴是咱们安在齐地的眼线,潜伏在临淄城外的酒馆当掌柜,消息绝不会错。”刘邦正对着空灶膛出神,听见这话猛地抬头,眼里瞬间燃起一道光,连声音都带着颤:“快呈上来!”老吴赶紧解开油布包,里面是张叠得方方正正的麻纸,纸边被汗水浸得发皱,他双手捧着递到刘邦面前,指尖还在微微发抖——这一路他躲过楚军的关卡,翻了三座山,靴底都磨穿了,脚底板全是血泡。

刘邦一把抓过麻纸,凑到帐中唯一一盏青铜烛前。烛火只剩半寸高,火苗被穿堂风刮得忽明忽暗,将他的脸映得一半明一半暗。他眯着眼,逐字逐句地读,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纸边,把原本平整的麻纸捏出几道深深的褶皱。麻纸上的字是用炭笔写的,字迹潦草却笔笔用力,墨色深浅不一,显然是老吴在暗处匆匆写就,可每一个字都像针似的扎进刘邦眼里:“韩信于齐地设郡七处,郡守皆为其旧部,如魏地降将田解、赵地校尉李忠,均是随其征战三年以上者;齐地赋税月入五十万钱,尽数存入临淄粮仓,仅拨三成送荥阳,且多为掺沙陈粮,粮车还故意绕远路,比约定晚到十日;更甚者,齐军将领传令,必先呼‘齐王令’,再提‘汉王诏’,前日邯郸守将周勃催粮,竟被齐地粮官以‘齐王有令,先保齐军军需’为由驳回,十万石新粮至今扣在邯郸粮仓,拒不发运。”

纸上还附着一行小字,是老吴偷偷观察到的细节:“前日临淄校场阅兵,韩信着玄色王服,身后列十二面‘韩’字旗,比汉王仪仗仅少两面,齐地官吏跪拜时,先拜韩信再拜汉王诏书。”

刘邦越读脸色越沉,起初只是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读到“先拜韩信再拜汉王诏书”时,捏着纸的手指突然发力,“嘶啦”一声,麻纸被撕出一道裂口。他猛地把纸拍在桌案上,桌上那只缺了口的陶酒壶被震得“嗡嗡”作响,壶里剩下的半杯浊酒晃了出来,顺着桌角流到麻纸上,把“齐王令”三个字浸得模糊不清。“好你个韩信!好你个齐王!”刘邦咬着牙,声音压得极低,却满是淬了冰的怒意,“我在荥阳被项羽围得水泄不通,弟兄们啃树皮、喝泥水,他倒在齐地当起了土皇帝!自己认命官,私吞赋税,连诏书都敢怠慢,眼里还有我这个汉王吗?”

他猛地站起身,腰间的赤霄剑撞在桌角,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帐内的烛火被他带起的风刮得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忽大忽小,像头暴怒的困兽。“当年我在汉中,不顾萧何再三力荐的嫌疑,亲自筑台拜他为大将,把数十万大军交给他,连我最宝贝的赤霄剑都借他用过!他饿了,我把自己的干粮让给他;他冷了,我把狐裘披在他身上;他要兵,我把亲卫都拨给他!他倒好,刚平定几座城池,就忘了自己是谁的臣下!”刘邦越说越激动,一脚踹在桌腿上,桌案晃了晃,上面的笔墨纸砚全摔在地上,砚台摔得粉碎,墨汁溅了一地黑渍。

帐外的亲兵听见里面的动静,个个吓得屏住呼吸,手紧紧攥着腰里的刀,指节都泛白了,却没人敢进来——他们跟着刘邦多年,从没见主公发过这么大的火。帐内的张良、陈平也脸色凝重,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张良捻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眉头皱成了疙瘩:韩信功高震主本就危险,如今又在齐地行事张扬,主公本就多疑,这封信无疑是往火上浇了桶油。陈平则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目光落在那封被酒浸湿的麻纸上,心里暗叹:君臣嫌隙一旦生了根,怕是再难拔除了。

正好这时候,张良捧着份荥阳前线的军报进帐,刚掀动厚重的麻布帐帘,一股夹杂着尘土与草药的寒气就裹着帐内的怒火扑面而来。他瞥见刘邦背着手在帐中快步踱步,靴底碾过地上的干草发出“沙沙”声响,案几上那团揉皱的纸条格外扎眼,陶制酒壶歪倒在旁,残留的酒液在案角积了一小滩,连空气里都飘着股压抑的火气。张良心里当即明了——定是齐地密探的消息,又勾起了主公的猜忌。他轻手轻脚将军报放在案角,避开那滩酒渍,躬身行礼时特意放缓了语气:“主公,荥阳急报,钟离眜今日闭营休整,未再攻城,想来是前日被我军袭扰粮道后,正清点损耗呢。”

刘邦猛地转过身,额角青筋还在突突直跳,一双眼睛因连日操劳和怒火而布满红丝,他伸手指着案上的纸条,声音里满是咬牙切齿的怒意:“子房,你且看看这个!韩信在齐地简直无法无天!郡守县令他说任命就任命,全挑自己的亲信;收了赋税先填齐军的粮库,给荥阳的粮草拖了又拖,上次催了三次才送过来两万石,还全是掺了沙土的陈粮!这不是明摆着要割据一方,跟我对着干吗?”他越说越激动,伸手一拍案几,那枚刻着“汉王”二字的铜印被震得跳起半寸,“我当年在汉中,不顾萧何再三劝说的嫌疑,亲自筑台拜他为大将,把数十万大军交给他掌管,衣食住行哪样亏待过他?他倒好,刚平定几座城池,就忘了自己是谁的臣下!”

张良弯腰捡起那团纸条,指尖抚过被捏得发皱的纸边,借着帐中摇曳的烛光逐字细看。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却清晰,密探连“韩信每日与曹参、灌婴议事至深夜,帐内常传出‘粮草调度’‘官吏任免’等语”这样的细节都写得明明白白。他看完后轻轻将纸条展平,放回案上时特意避开刘邦的视线,沉吟片刻才开口:“主公所言极是。韩信平定魏、赵、代、齐四国,手握三十万精兵,所辖疆域西抵井陉、东达渤海,占了天下半壁江山。更要紧的是,他手下将领多是随他征战多年的旧部,曹参、灌婴更是对他言听计从,齐地百姓也因他劝农兴商而对其心悦诚服——这般功高震主、权倾一方的态势,确实是肘腋之患,不得不防。”

这话刚落,刘邦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寒厉的杀气,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悬挂的赤霄剑——那剑鞘上镶嵌的赤珠因常年握持而泛着温润的光泽,剑刃曾斩白蛇、破秦营,沾染的鲜血早已干涸,却仍透着森然杀气。他的指节在剑鞘上用力摩挲,指腹划过嵌珠的凹槽,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显然是动了杀心。

张良见状心头一紧,连忙上前半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主公不可冲动!您忘了彭城大败的惨状吗?当年您率五十六万大军攻楚,却被项羽三万铁骑打得丢盔弃甲,连太公和吕后都被楚军俘获,您自己也是靠着推子女下车才侥幸逃脱!”他刻意顿了顿,见刘邦的手在剑柄上僵住,才继续说道:“如今项羽在成皋屯兵十万,钟离眜麾下的楼烦骑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昨日刚劫走咱们运往荥阳的千石粮草,杀了三十多个运粮兵卒。咱们刚从成皋突围到修武,收拢的残兵不足五万,半数带着箭伤刀痕,营中存粮只够支撑十日,连伤兵的草药都快耗尽了!”

他伸手掀开案上的舆图,手指重重按在成皋与修武之间的标记上:“您看,项羽的军营像把尖刀插在咱们胸口,若此时与韩信翻脸,他若投靠项羽,齐、楚联手夹击,咱们腹背受敌,不出半月就会兵败如山倒;即便他按兵不动坐观成败,仅凭项羽一家之力,咱们也未必能扛得住!韩信这颗钉子虽扎人,可眼下他还是咱们对抗项羽的唯一指望啊!”

帐外传来伤兵的咳嗽声,夹杂着军医的叮嘱,更显营中窘迫。刘邦的手慢慢从剑柄上移开,指腹残留着剑鞘的凉意,他望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城池标记,重重叹了口气,弯腰将那团纸条捡起来,狠狠揉了又揉,直到纸团被捏得不成形才扔在地上:“我能不知道这个理?可韩信手握重兵盘踞北方,就像一头猛虎卧在榻边,他若哪天想通了要反,咱们在修武就是他嘴边的肉,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话虽刻薄,他的语气却已软了不少,呼吸也渐渐平稳——多年的征战让他比谁都清楚,此刻与韩信决裂,无异于自毁长城。

张良见他怒意渐消,连忙趁热打铁道:“主公不如暂且隐忍,非但不追究他任免官吏、拖延粮草之事,反而派使者带着百两黄金、百匹锦缎去齐地慰问。使者见到韩信后,要当面夸他‘平定四国、安定北方,功盖天下’,再传您的口谕,说待平定项羽后,要与他‘共分天下、世代封侯’。如此一来,韩信必以为您信任他,定会加快运送粮草,甚至派兵支援前线。等灭了项羽,天下安定后,您再以‘论功行赏’为名召他回关中,届时削其兵权、改封虚爵,他孤掌难鸣,还不是您说了算?”

刘邦沉默着走到帐帘边,掀开一条缝隙望向营外。暮色渐浓,营中燃起点点篝火,伤兵的呻吟声与士兵的操练声交织在一起,透着几分凄凉与坚韧。他沉默了半晌,才背对着张良说道:“就按你说的办。传我命令,让使者明日一早就动身去齐地,礼物要备得丰厚些。”只是那语气里的不甘与猜忌,却像帐外的寒气般,久久不散。

就在刘邦来回踱步、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帐外亲兵高声喊:“启禀汉王,齐王韩信派使者来了!”刘邦脚步一顿,脸上的火气还没消,可也知道不能不见,只好压着怒火说:“让他进来!”

一会儿工夫,一个穿齐军衣服的使者捧着个用青色锦缎包着的奏疏进帐,封皮上盖着齐王的鎏金大印,看着挺讲究。使者跪下磕头,恭恭敬敬地说:“启禀汉王,齐王平定代郡后,见边境没人守,特意写了这奏疏,请汉王定夺。”刘邦捏着锦缎的边,深吸一口气才慢慢打开。

可看清奏疏内容后,他的脸“唰”地又沉了,刚压下去的火又冒了上来——奏疏里写着:“代郡刚平定,老百姓还没安稳,又挨着匈奴,经常有匈奴骑兵过来抢东西,得找个能干的人守着。我推荐我的副将陈豨,他沉稳能打,又懂边境的事,跟着我打赵国、齐国都立了大功,要是封他当代相,管着代郡的兵,肯定能守住北边的防线。”

刘邦看完,“啪”地把奏疏摔在地上,纸都摔裂了,碎片散了一地。他指着使者骂:“韩信好大的胆子!齐地的郡守、县令他敢自己任命,现在连代相这么大的官都敢直接推荐,简直把北方当成他自己家了!眼里还有我这个汉王吗?”

帐外的樊哙听见里面骂声,提着还沾着血的剑就闯进来,铠甲上还有前几天跟楚军打仗的痕迹,剑上的血都没擦干净。他“当啷”一声把剑插在地上,单膝跪地大喊:“主公,韩信这是明摆着要占北方,养自己的人!他太忘恩负义了,该杀!我带五万精兵北上,直接打临淄,把这小子绑来给您处置!要是办不成,我提头来见!”

夏侯婴、周勃这些将领也跟着涌进帐,个个瞪着眼骂韩信,附和道:“樊哙将军说得对!韩信仗着功劳大就骄横,不早点收拾他,以后准出大麻烦!我们跟樊哙将军一起去!”一时间,帐里吵得像炸了锅,将领们的吼声差点把帐篷顶掀了。

陈平一看这架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死死攥住樊哙的胳膊——樊哙天生神力,能举鼎裂石,此刻怒火攻心,胳膊上的肌肉绷得像铁疙瘩,差点把陈平带得一个趔趄。陈平压低声音急喊:“樊将军!万万不可冲动!”他转头对着刘邦深深弯腰,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却稳得很:“主公不能这么办!樊哙将军这话不对!现在项羽还在成皋屯着十万精锐,钟离眜的骑兵天天在咱们粮道外游荡,昨天刚劫走咱们一批运粮队!咱们刚从成皋突围出来,兵卒不足五万,半数还是带伤的,粮仓里的粮只够撑十天。要是现在跟韩信翻脸,他要么投靠项羽,要么坐山观虎斗,咱们腹背受敌,别说荥阳,连修武都守不住!当年彭城大败的滋味,主公您忘了吗?”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樊哙的火气消了大半,他甩了甩胳膊,却没再挣开陈平的手,只是梗着脖子瞪着眼,呼呼喘气。陈平趁机松开手,快步走到桌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奏疏碎片——那些纸片被刘邦摔得四分五裂,最大的一块也只占原书的三分之一,边缘还带着褶皱。他先用指尖把碎纸片拢到一处,再按字迹的纹路慢慢拼接,有几片太小拼不上,他就趴在地上,借着烛光仔细比对笔画,连膝盖沾了地上的尘土都顾不上拍。拼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把奏疏勉强拼完整,纸缝里还留着撕裂的痕迹,像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他捧着拼好的奏疏站起身,双手托着递到刘邦面前,声音放缓了些:“主公您看,韩信推荐陈豨,未必是故意专权。陈豨这人性情沉稳,打起仗来不要命,当年井陉口之战,陈余派两万精兵绕后偷袭咱们辎重营,是陈豨带着一百亲卫守在山坳里,靠着滚石和弓箭硬挡了三个时辰,胳膊被箭射穿了都没退一步,硬生生等来了援兵,保住了咱们的粮草;后来平定代郡,夏说的部将据守孤城不降,是陈豨单骑到城下,对着城上喊了半个时辰,把利弊讲得明明白白,最后那守将开门归降,咱们没折一兵一卒。”

他顿了顿,见刘邦的眼神缓和了些,接着说:“代郡北接匈奴,秋高马肥之时,匈奴的骑兵就会像饿狼似的南下抢粮;南边又挨着楚军的残部,那些人藏在山里,时不时出来作乱。这地方既需能打仗的猛将镇着,又得懂当地风土人情的人安抚百姓,陈豨跟着韩信征战北方多年,燕赵代齐的情况他都熟,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韩信推荐他,说不定只是觉得他能担事,没多想别的。”

陈平把奏疏轻轻放在桌上,又上前一步:“主公不如顺坡下驴,不仅准他的奏,还要派个得力的使者去齐地,带上百两黄金、五十匹锦缎当赏赐,当面夸韩信‘知人善任,为朝廷选得良将’。这样一来,韩信肯定觉得主公信任他,心里的防备就松了,不出十日,齐地的粮草准能运到荥阳,说不定还会提前派援兵来。等咱们打败项羽,天下太平了,再以‘论功行赏’的名义召他回关中,把他的兵权慢慢收回来,到时候他孤掌难鸣,还不是主公说了算?”

刘邦的胸口仍在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在帐里格外清晰。他盯着桌上拼好的奏疏,纸缝里的褶皱像一道道扎在心里的刺,又看看帐下怒目圆睁的樊哙、周勃等人,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案上敲着,“笃笃”的声响里满是压抑的火气。陈平的话像一把钥匙,戳破了他被怒火包裹的理智——他清楚,现在动韩信,就是自毁长城,可让他咽下这口气,又实在憋屈。

帐里静得可怕,连烛火“噼啪”燃烧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过了半晌,刘邦猛地弯腰抓起奏疏,从笔洗里抄起狼毫笔,在砚台里狠狠蘸了墨,墨汁顺着笔毫滴在奏疏上,晕开一小片黑点。他咬着牙,手腕用力,在奏疏末尾写下“准奏”两个字——字写得又粗又重,笔画都带着颤抖,墨汁透了纸背,在桌面上印出两个深色的字痕,透着一股憋到极致的火气。

站在一旁的使者早吓得浑身发抖,膝盖都在打弯,接过批复时,手一抖差点掉在地上,赶紧用双手紧紧抱住,躬身退出去时,脚步都有些踉跄,差点撞在帐帘上。刘邦看着他的背影,把笔“啪”地摔在砚台上,墨汁溅得满桌都是,连他胸前的铠甲上都沾了好几滴黑渍。

他指着桌上的奏疏,声音冷冰冰的,像淬了霜:“韩信今天敢越过我认命代相,明天就敢自己封王,后天说不定就敢在齐地称帝!他手里握着三十万精兵,占着半个天下,这颗钉子扎在我身边,迟早要出事!今天我留着他,是因为要靠他打项羽,这笔账我记在心里!等项羽一死,我第一个收拾他,绝不能让他变成第二个项羽!”

张良坐在角落里,手里捻着胡须,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想说些什么劝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刘邦的性子,猜忌一旦生了根,就再也拔不掉了。陈平也低着头,不敢接话,只是悄悄叹了口气。帐里的樊哙、周勃等人见主公下了决定,虽仍不甘心,却也只能抱拳躬身,悻悻地退了出去。帐帘被掀开又落下,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剧烈晃动,将刘邦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明忽暗,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困兽。

可远在临淄的韩信,收到刘邦“准奏”的批复后,压根没看出那两个字背后藏着的怀疑和火气,还拿着批复的帛书跟曹参等人笑:“你看,汉王果然信得过我,陈豨守代郡,我就放心了。”他哪知道,刘邦写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早埋下了恨的种子。

当天下午,韩信特意让人把议事殿收拾得整整齐齐,案几上摆着刚沏好的热茶,氤氲的水汽里飘着淡淡的松萝茶香。他亲自站在殿门口等候,一身银鳞软甲在午后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肩甲上的莲花刻痕被阳光照得格外清晰。不多时,陈豨一身戎装快步走来,铠甲上还沾着操练时的尘土,见到韩信立刻拱手行礼:“末将陈豨,参见齐王!”

韩信笑着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拉着他走进殿内,亲手从案几上捧起一方锦盒——锦盒是用上好的蜀锦缝制的,边角绣着细密的云纹,打开的瞬间,一抹莹润的白光晃得人眼睛一亮。里面的代相大印用上等和田羊脂玉雕琢而成,玉质细腻如凝脂,触手生温,印面“代相之印”四个篆字由临淄最有名的刻工精雕细琢,笔锋刚劲又不失圆润,印钮雕刻成一只昂首的瑞兽,线条流畅栩栩如生。“这方印,我让工匠赶了七日才成,和田玉是当年平定魏地时,从豪强私藏里搜出的,质地绝佳,配你这个代相正好。”韩信托着印的手指微微用力,眼神里满是郑重,“代郡北边挨着匈奴,那些人冬春之交就像饿狼似的闯进来抢粮;东边连燕地,刚降的燕兵还没完全安稳;西边靠井陉,那是通中原的要道,稍有不慎就会被楚军钻了空子,说是北方咽喉一点不假。”

他拉着陈豨走到墙边的巨幅羊皮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代郡的位置,地图上用朱砂标出的山川河流清晰可见:“你去了以后,先办三件事。第一桩是安抚百姓,代郡打了半年仗,不少人家断了粮,你到任后立刻开郡府粮仓,按人头发粮,老人孩子加倍,再让官吏挨家挨户走访,把战死士兵的家属登记在册,每月给抚恤金,这样才能稳住民心。”他顿了顿,指尖移到代郡北边的边境线:“第二桩是整兵,从降兵里挑身强力壮、没犯过事的,再掺些咱们的老卒,组建三万边防军,在平城、马邑这些要害处修烽火台,每隔十里一座,台上备足干柴和硫磺,匈奴一来就点火,我在临淄看到烟就会派兵支援。”

最后,他的手指在代郡南部画了个圈:“第三桩是防内患,楚军残部在代郡还有不少散兵,说不定会勾结当地豪强作乱,你要派探子摸清那些豪强的底细,别轻易动他们,但也不能让他们抱团,要是敢私藏兵器、收留楚军,直接按军法处置!记住,有任何情况,哪怕是半夜,也要立刻送信给我,我亲自带兵去救你,绝不让你孤军奋战!”

陈豨看着那方莹润的玉印,又听着韩信字字恳切的嘱咐,眼眶微微发红。他双手接过锦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将锦盒高高举过头顶,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带着哽咽:“末将多谢齐王信任!此去代郡,末将定当牢记齐王教诲,安抚百姓、整军备战,匈奴来了我挡在最前面,内患起了我亲手平定!若是守不住代郡,若是辜负了齐王和汉王的托付,末将愿提头来见!”

韩信赶紧上前把他扶起,拍了拍他铠甲上的尘土:“我信你。路上注意安全,粮草和兵器我已经让人给你备好了,共五万石粮、三千柄铁剑、五千张弓,跟着你的队伍一起走。”送走陈豨,韩信一刻没歇,转身就让人去传灌婴,连喝口茶的功夫都不肯耽搁。

灌婴来得飞快,身上还带着校场的热气,进门就抱拳:“齐王唤末将,可是有战事?”韩信指着案几上刚写好的军令:“荥阳前线缺粮,刘邦在修武快撑不住了。你亲自带五千骑兵,押五万石粮食去修武,务必安全送到。这五千骑兵全挑锐士营的,每人配两匹战马,路上日夜兼程,但也要注意休息,别让士兵累垮了。”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封封好的信,信封上盖着齐王大印:“把这封信交给汉王,跟他说,等秋收结束,齐地的三百万石新粮入仓,我就带二十万大军南下,从琅邪、东海两路出兵,直捣彭城。到时候他在荥阳出兵牵制项羽主力,咱们两面夹击,定能端了项羽的老窝,活捉他!”

灌婴接过军令和书信,用力点头:“末将遵令!保证把粮食和信安全送到,绝不让主公在修武受饿!”他转身就往外走,连家都没回,直接去了军营。营里的士兵听说要去支援荥阳,个个摩拳擦掌,锐士营的李敢更是提着长枪就来请战:“将军,让我当先锋!保证没人敢抢粮车!”灌婴拍着他的肩膀笑:“好小子,就你当先锋!”

当晚的军营灯火通明,士兵们忙着给战马备料、检查铠甲兵器,粮官带着人连夜装粮,五十辆粮车每辆都装得满满当当,用粗麻绳捆得严严实实,车辕上插着“汉”字小旗。铁匠铺的工匠也赶来帮忙,给每辆粮车的车轮都涂了桐油,还加固了车轴,防止路上出故障。天刚蒙蒙亮,灌婴就带着队伍出发了,五千骑兵护着五十辆粮车,在官道上绵延好几里,马蹄声“哒哒”作响,旌旗在晨风中猎猎飘扬,老远就能看见那片移动的“汉”字旗海。

韩信站在城楼上,看着队伍渐渐远去,直到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才转身回了宫。他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拿起笔铺开竹简,开始详细写南下伐楚的计划:十月中旬集合兵力,分两路出发,东路走琅邪郡,由曹参率领十万步兵,携带攻城锤和云梯,攻打彭城东侧的下邳;西路走东海郡,自己亲自带十万骑兵和五万步兵,直扑彭城。竹简上的字写得工工整整,连攻城时先攻哪个城门、骑兵如何牵制楚军援兵都标注得一清二楚。他满心以为君臣一条心,定能早点平定天下,却没察觉窗外的槐树上,有个穿着灰布短褂的杂役正假装修剪枝叶,偷偷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刘邦派来的密探早已在临淄城织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网。领头的密探姓吴,装成在军营外开小酒馆的老板,酒馆的窗户正对着校场,他每天一边擦酒杯,一边数着进出的士兵数量,连骑兵操练时的阵型变化都记在心里,晚上就把数字写在纸条上,藏在酒坛的夹层里。有个叫阿三的密探,混进了最大的铁匠铺当学徒,每天跟着师傅拉风箱、递铁锤,暗地里却把打造的刀枪数量、弩箭批次记在指甲盖上,晚上回到住处就抄在纸上。还有个老妇人,装成齐王宫的杂役,负责打扫议事殿,每次韩信和将领们议事,她就蹲在殿外的角落里擦地,耳朵竖得老高,把“二十万大军南下”“粮草充足”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每天半夜,这些密探就会悄悄聚集到城外的一座破庙里,把收集到的消息汇总起来。吴老板负责整理,用极小的字写在绢帛上,连“灌婴带五千骑兵押粮出发”“韩信写伐楚计划到深夜”这样的细节都写得明明白白。然后,他把绢帛裹成小球,外面涂一层蜡,交给一个擅长骑马的亲信。那亲信穿着货郎的衣服,赶着一辆装着杂货的小车,连夜出临淄城,沿着隐蔽的小路往修武赶。马车在黑夜里疾驰,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嘎吱”的声响,亲信每隔一段路就会观察四周,确认没人跟踪后才敢继续走,生怕这封密信出半点差错。

这张网悄无声息,却无处不在。韩信的每一个决策、每一次调兵、每一封书信,都通过这张网传到了刘邦手里,让远在修武的刘邦,对临淄的情况了如指掌,而韩信自己,还沉浸在君臣同心的幻想里,对这致命的危机毫无察觉。

秋风越来越凉,卷着城外稻田的清香漫过临淄城头,那香气里混着新谷的醇厚与泥土的湿润,沁得人心里发暖。韩信穿着轻便的银铠甲,甲叶被工匠打磨得光可鉴人,肩甲上那朵小小的莲花刻痕清晰依旧——那是他七岁时,母亲在他粗布短褂上绣的纹样,后来他随军征战,便让铁匠刻在铠甲上,每次摩挲都像能触到母亲掌心的温度。他扶着了望塔的朱红栏杆,栏杆上的漆皮因常年风吹日晒有些剥落,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木纹,指尖划过,粗糙的触感让眼前的景象更显真切。

北边的连绵群山在暮色里渐次沉凝,像一头静卧的玄色巨龙,山脊的轮廓在残阳下泛着淡淡的金辉。韩信的目光顺着山势蔓延开去,山那边是魏地的邺城、赵地的邯郸、代郡的平城、燕地的蓟城,每一座城池的名字都带着硝烟的味道,每一寸土地都浸着弟兄们的鲜血。他想起背水一战时,被陈余的赵军逼到河边的新兵蛋子,抱着戈矛喊着“拼了”冲向敌阵;想起潍水之战,顶着楚军箭雨凿开沙袋的工兵,浑身湿透却死死攥着铁锹不肯松手;想起平定代郡时,为引开夏说伏兵而战死的三个斥候,尸体被找到时还紧攥着敌军布防图。这些画面在脑海里翻涌,让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城墙下的校场早已是一片钢铁的海洋,三十万大军列阵如林,黑鸦鸦的人头望不到边际。“汉”字帅旗与“韩”字将旗在风里猎猎作响,旗面被吹得鼓起,像蓄满了力量的帆,旗尖的流苏抽打在旗杆上,发出“噼啪”的脆响。阳光斜斜地洒下来,照在士兵们的铠甲上,反射出万点银光,晃得人眼睛发花。骑兵阵里,燕赵良驹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在秋风里凝成短暂的雾团,偶尔有战马仰头嘶鸣,声震四野;步兵阵中,戈矛的尖刃闪着森寒的光,整齐排列的长戈如同一道移动的铁墙,士兵们腰背挺得笔直,像田埂上的青松,连呼吸都保持着一致的节奏。

灌婴骑着一匹乌骓马在阵前疾驰,玄色披风在身后展开如墨蝶,他手中的令旗一挥,高声喊道:“将士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待齐王下令,咱们直捣彭城,活捉项羽,让天下太平!”话音未落,三十万将士齐声呐喊:“活捉项羽!天下太平!”声浪如同惊雷滚过大地,震得城头上的旌旗剧烈晃动,连了望塔的木梁都发出轻微的震颤。韩信扶着栏杆往下望,看见灌婴勒马转身,对着城头用力拱手,脸上满是昂扬的斗志;看见队列里的李敢握着长枪,年轻的脸上满是憧憬;看见老兵王二拍着身边新兵的肩膀,指了指城头的方向,眼里全是信任。

韩信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眼里盛着璀璨的光。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彭城城头竖起汉军旗帜,项羽的残兵丢盔弃甲四处逃窜;看到刘邦身着天子礼服,在咸阳宫举行登基大典,文武百官山呼万岁;看到乡下的田埂上,老人带着孩子放风筝,妇人在溪边洗衣,笑声漫过田垄。他抬手摩挲着肩甲上的莲花刻痕,心里默念:娘,您看,用不了多久,天下就安稳了。他坚信,自己与刘邦君臣一心,定能扫平楚寇,让这乱世终成太平盛世——这份信念像磐石般坚定,让他完全没察觉风里除了稻香,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可他不知道,千里之外的修武汉营,正被一片压抑的死寂笼罩。中军帐里只点着一盏青铜烛台,昏黄的烛光将刘邦、张良、陈平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帐壁上如鬼魅般晃动。刘邦盘腿坐在蒲团上,手里捏着密探送来的绢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绢帛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齐军的每一处布防:“临淄城西校场,骑兵三万,配备燕赵良驹,每日辰时操练”“临淄粮仓三座,储粮三百万石,由老兵十人昼夜看守”“韩信任命齐地郡守七人,皆为其旧部”,甚至连“韩信每日辰时进食,餐有黍米、羊肉,睡前阅兵书半个时辰”这样的细节都赫然在目。

桌案上堆着厚厚的一摞情报,有齐军的布防图,上面用朱砂标着主营、偏营的位置;有韩信任命官员的名单,每个名字旁都注着与韩信的关系;还有铁匠铺的兵器打造记录,刀枪剑戟的数量精确到个位。刘邦把绢帛狠狠拍在桌案上,陶制的砚台被震得“嗡嗡”作响,墨汁溅到了布防图的齐地位置,晕开一团漆黑。“韩信的兵比我还多,粮比我还足,连齐地的官都全是他的人!”刘邦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满是咬牙切齿的忌惮,“他要是真反了,我拿什么挡他?”

张良坐在一旁,手里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始终沉默不语。陈平弯腰捡起掉落的绢帛,小心翼翼地叠好,低声出主意:“主公,眼下不可与韩信翻脸。不如先顺着他的意思,再暗中行事——臣已联络上齐地旧贵族田氏子弟,可让他们在齐地散布流言,说韩信欲自立为王,搅乱民心;再以朝廷名义,召曹参、灌婴等将领回关中任职,名为封赏,实则拆解其心腹。这样一来,既能牵制韩信,又能让他放松警惕。”

刘邦的目光落在布防图上那团墨渍上,像盯着一块心病。他沉默了半晌,突然冷笑一声:“好!就按你说的办!”烛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眼里的猜忌与狠厉毫不掩饰。张良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君臣间的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弥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缝越来越宽。

韩信更没料到,自己平定四国的赫赫战功,竟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这把剑由刘邦亲手执掌,剑鞘上烫着“功臣”二字,鎏金的字体熠熠生辉,可剑刃早已在暗中抽出,寒光森森,只待项羽覆灭的那一刻,便会毫不犹豫地劈向他这个“功高震主”的齐王。

夕阳渐渐沉入西山,最后一缕金光洒在韩信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无比颀长,在城头上投下大片阴影。风卷着稻香掠过,吹动他的银甲,甲叶碰撞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他望着北方的群山,望着校场上的大军,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却没看见自己身后那道浓浓的黑影——那黑影里藏着君臣猜忌的毒藤,正沿着看不见的轨迹悄悄蔓延,缠绕着他的战功与忠诚,用不了多久,就会将这段曾经牢不可破的君臣情分,彻底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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