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金汐语很美,气质清冷如兰,让他一见倾心。他只知道她尚未婚配,认为自己有机会。他只知道不断地献殷勤,以为总有一天能打动她。
“你不知道。”虞沁词替他回答了,“你喜欢的,不过是你想象中的金女官,你觉得自己家族显赫,家世优渥,只有你不想要的女子,哪有会拒绝你的女子。”
她坐回椅中,语气稍稍缓和:“真正的喜欢,是尊重对方的意愿,理解对方的选择,支持对方的追求。若对方无意,便得体退出;若对方有心,便真诚相待。喜欢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虞沁词说完停顿了一下,再次注视着萧敏杰:
“你并不了解金女官,她虽为女子,但却有着男儿一般的胸怀,她不甘于深宅大院中做一个金丝雀,再说,那里也根本关不住她。
你有所不知,金女官的才能,在你我之上,只是迫于女子的身份,掩藏其才华。
她向往的是自由的天地,纵横千里的抱负,而你的家庭、你的出生,给不了她这些。
她说过不喜欢你,绝对不是矫情,也不是欲擒故纵的把戏,不是你够不够优秀,而是,你根本配不上她。
她不该被囿于儿女情长的困扰中,你明白吗?”
萧敏杰低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虞沁词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自私与不堪。
萧敏杰抬起头,眼中似有悔意:“虞大人,我...我明白了。”
“不,你还不完全明白。”虞沁词摇头,在房间里缓缓踱步:
“喜欢一个人,是欣赏她的才华与抱负,而不只是她的容貌与温柔;是支持她成为想成为的人。
喜欢是克制,是尊重,是理解。在她需要时出现,在她困扰时退后;喜欢是希望她幸福,即使那份幸福与你无关。”
萧敏杰怔怔地听着,这些他从未思考过的深刻道理,此刻如清泉般洗涤着他混沌的心灵。
虞沁词停下脚步,“若你真的欣赏金女官,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给她应有的空间。而不是以喜欢的名义,行骚扰之实。”
“我...我没有想要骚扰她...”萧敏杰艰难地辩解。
“可你的行为已经造成了这样的结果。”虞沁词语气坚决。
“萧参事,你把你的喜欢当成了自以为是、一厢情愿,你调到提督府,只是私心,你的心思用错了地方。你以为你这样,金女官就会喜欢你吗?
再者,金女官也不会肤浅到喜欢一个无所事事的男人。”
萧敏杰彻底无言以对。他从未想过这一层。
萧敏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他是浑浑噩噩离开的,回去后,他无力地躺在床上,这里他才明白,虞沁词说得对,他从未真正了解过金汐语。
他喜欢的,只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女子——而那样一个闪光的女子,又如何会看上他这样一个庸才呢。
想通了这些,他下决心好好做一番事业,但并没有打消追求金汐语,他想让自己优秀一些再去追求她。
然而,还没等他找到机会再次行动,另一重打击接踵而至。
太后竟然将将金汐语指婚给宦官虞沁词为妻。
虞沁词,虽然是如今权倾朝野、权势熏天,手握国家军权的人物,小皇帝身边全权佐政的红人,可他毕竟是一个太监啊。
这旨意如同晴天霹雳,炸懵了萧敏杰,也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嫁给一个宦官!这对于任何一位官家小姐而言,都是比打入冷宫更可怕的羞辱和毁灭。
萧敏杰得知消息后,如同疯了一般。他跑到金汐语面前对她说:“汐语,你不能嫁给一个宦官,我带你走。”
“带我走,萧敏杰,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为什么要跟你走。这桩婚事是我同意的。”
萧敏杰一愣,“汐语,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可知道虞沁词是一个宦官,你嫁给他是不会幸福的。”
金汐语笑了笑,认真地说:“萧敏杰,我是真的愿意嫁给虞沁词,如果我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我。你不了解他,可我却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不在乎,他是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对我来说,这也不重要,对我来讲,心灵的相通比身体的契合更重要。”
萧敏杰看着金汐语,她眼里的笑,没有痛苦,那是发自内心的。他有点懵了,不能理解,她的这段感情。
最终,一场堪称京城笑谈的婚礼举行了。金汐语凤冠霞帔,被抬进了虞府那深不见底的宅院。
萧敏杰在那一天,喝得酩酊大醉,疯狂地练剑直至脱力,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懑、不甘与绝望,都发泄在那冰冷的剑锋之上。
为什么,为什么,金汐语竟然选择嫁给一个宦官,也不愿意嫁给他。
自那以后,他变得更加沉默,常常一个人望着远方出神。祖父萧正坤去世后,父亲萧暄泰因为母亲心灰意冷,自请去了西南边陲,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那一段时间,萧敏杰留在京城,如同行尸走肉。他的人生,仿佛在金汐语花轿抬入虞府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方向。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清醒过来,金汐语为什么会选择虞沁词,而没有选择他。
“虞夫人,”萧敏杰上前一步,深深鞠躬,“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金汐语愣住了。
“前些日子,我的行为给你造成了很大困扰,我深感愧疚。”萧敏杰保持鞠躬的姿势,声音诚恳,“我不该一厢情愿地纠缠,不该忽视你的感受,对不起。”
金汐语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萧参事,我原谅你了。”
花厅里的寂静,持续了许久。
金汐语轻轻放下了茶杯,杯底与托盘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西南边城,路途遥远,且听闻近来不甚太平。萧公子......一路保重。”她的话语,依旧保持着距离,是标准的客套话。
萧敏杰看着她,看着她那平静无波的脸,心中翻涌的情感几乎要冲破堤坝。
他想问,她过得好吗?在这金丝鸟笼里,在这宦官身边,她可曾有一刻想起过离开?可曾有一丝后悔?可他不知要怎样问出口。
所有的言语,在“虞夫人”这个称呼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是一种亵渎和危险。
“多谢夫人关心。”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窗外那株凋零的晚樱上,终究下定了决心:
“此去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期。萧敏杰直起身,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明日便出发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临走时,我想再问你一句,你幸福吗?”
他看到金汐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是一丝释然,“当然了。”,然后笑着说:“真的,我很幸福!”
这一丝释然和由衷的笑,像一根针,轻轻刺痛了他的心,却也让他更加清醒和释怀了。
只要金汐语幸福就好,他刚才那样问她,是想着,如果她说不好,那他拼了性命,也会将她带走。
“那夫人......请万事珍重。”
他站起身,准备告辞。金汐语也站了起来。就在萧敏杰转身欲走的瞬间,她忽然轻声开口,
“塞外风沙大,寒夜漫长......萧将军驻守多年,不易。你去了,也好......总好过在这京城,虚耗光阴。”
萧敏杰身形猛地一僵。这句话,像一股细碎的温泉,又似一个朋友的叮咛,让他的内心不再冰冷。
他霍然回头,看向金汐语。只见她依旧站在那里,姿态端庄,面容平静,唯有那双抬起的眼眸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是关切?是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