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祠堂内的波澜暂告一段落,但余韵未消。选择接受“天镜祝福”探索新路的族人,与那些心怀抵触、或明或暗选择观望甚至敌视的族人,形成了一道无形的裂痕。大长老在表明态度后,便开始着手稳定内部,处理林建明留下的烂摊子,以及安抚那些恐慌的族人,忙得焦头烂额。
林溪并未在族中久留。家族的转型需要时间,更需要他们自身做出选择,她强行介入反而不美。更重要的是,她与新盟约的联系,让她清晰地感知到,刚刚经历巨变的镜界,尤其是作为核心的“太初之湖”(原虚渊),急需稳固与梳理。
她与云澜,以及几位自愿跟随的、对新生镜界充满好奇与善意的镜匠,再次回到了那片焕然一新的地域。
站在湖畔,感受着脚下传来的、温和而磅礴的生机,林溪心潮起伏。曾经的绝望深渊,如今化作了孕育可能的源泉。湖水澄澈,却非一眼见底,其下仿佛有无数星光流转,映照着万千世界的缩影,又似乎连接着镜界每一个角落的能量脉络。
“感觉如何?这片新生之地。”云澜走到她身边,望着湖泊,眼中也带着惊叹。
“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需要呵护,也需要引导它成长的方向。”林溪轻声回应,她抬起手,指尖流淌着与新盟约共鸣的微光,轻轻点向湖面。
涟漪荡开,并非水波,而是空间的波纹。以她的指尖为中心,湖面之上的空间开始发生奇异的变化。纯净的太初源气与新生法则交织,如同无形的织机,开始构建某种结构。
“这是……”一位镜匠瞪大了眼睛,他是其中最为年轻、也是对镜界构造最有研究的一位,名叫墨羽。
“镜灵的记忆碎片,林家先祖解脱的残念,古噬被净化后残留的、无害的‘信息印记’,以及太初源气本身……它们需要一个归宿,一个能有序承载、并展现其价值的地方。”林溪解释道,她的灵识完全沉浸在与这片天地的沟通中,“与其让它们无序飘散,不如……构建一个回廊。”
在她的引导下,湖畔的空间逐渐延伸、拓展。并非实体的建筑,而是由光影、法则与记忆构筑的奇妙廊道。廊柱是凝固的源气流光,墙壁上浮现着过往历史的碎片影像——有镜灵最初映照万物的清澈,有林家女子牺牲时的悲壮与解脱,有古噬污染侵袭时的扭曲与黑暗,更有新盟约订立时那冲破一切的光辉……
行走其间,仿佛漫步于时间的河流,亲身感受那跨越千年的悲欢与挣扎,最终导向新生的希望。一些地方,还形成了小小的“镜室”,里面沉淀着某些特定的法则感悟,或是某些被净化后可供研究的、无害的异种能量样本。
“万象回廊……”云澜看着这逐渐成型的、宏伟而寓意深刻的构造,喃喃道,“铭记过去,承载当下,启迪未来。好名字,好立意。”
这不仅仅是镜界能量的有序化,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与传承之地。
墨羽镜匠激动不已,抚摸着那由法则凝聚的廊柱:“太奇妙了!这种构造方式,完全超越了传统的镜域打造!林溪道友,不,守护者大人,请允许我留在这里,研究并协助维护这回廊!”
林溪微笑着点头:“正需如此。新盟约之下,镜界需要更多像你这样的探索者与建设者。”她看向云澜和其他镜匠,“观镜人与镜匠一脉的智慧与经验,是稳固新平衡不可或缺的力量。”
建立“万象回廊”耗费了林溪不少心力,但也让她对新盟约力量的运用更加纯熟。她能感觉到,自己那部分与镜界融合的本源灵识,正随着镜界的稳定而缓慢恢复,甚至变得更加凝练。只是,那因动用命运纺锤而付出的代价——模糊的记忆、剥离的情感——依旧存在,如同灵魂底色上的一块无法忽视的空白,提醒着她那场战役的惨烈。
数日之后,万象回廊初具规模。它不仅成为了新生镜界的核心景观之一,更开始自发地吸引着镜界中那些纯净的灵性存在,以及一些选择与镜界新秩序共生的、温和的镜妖镜灵前来栖息、感悟。一种真正和谐共生的雏形,开始显现。
这一日,林溪独自站在回廊的尽头,那里有一面最为特殊的“墙壁”,上面没有固定的影像,只有如同水面般波动的微光,映照出她自己平静却带着一丝疲惫的面容,以及她身后那片静谧而充满生机的太初之湖。
云澜悄然来到她身后。
“要走了?”他问,语气中没有意外。
林溪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光壁上自己的倒影。“林家需要时间自我消化,镜界的新秩序也已初步建立,有你们在,我很放心。而我……需要一些时间,去熟悉这具成为‘桥梁’的身体和灵魂,去消化这份力量,也去……寻找填补空缺的方法。”她指的是那部分缺失的记忆与情感。
云澜沉默片刻,道:“守护者之路漫长,不必急于一时。现世与镜界的通道虽已重塑,但初生之时,波动难免。你游走两界,正好可以观察并平息这些细微的涟漪。若有需要,古镜为凭,我随时可至。”
林溪转身,看向这位一路走来亦师亦友的观镜人,脸上露出了一个清浅却真诚的笑容。这笑容里,少了些许过去的跳脱,多了沉淀后的宁静。“谢谢你,云澜。还有,保重。”
她没有再多言,身形向后一退,便融入了那面光壁之中,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气息瞬间与整个万象回廊、与太初之湖、与这片新生镜界融为一体,继而淡化、消失。
她离开了镜界,返回了那个她出身、却又因命运而变得疏离的现世。
现世,依旧是那个现世。喧嚣的都市,流淌的江河,平凡的人们为了生活奔波。没有人知道,在某个维度的夹缝中,一个关乎世界平衡的契约被改写,一个古老的家族迎来了新生,一个少女背负起了守护两个世界的重任。
林溪行走在熙攘的街道上,阳光透过高楼间的缝隙洒下,温暖而真实。她看着周围鲜活的面孔,听着嘈杂的人声,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油然而生。她还能融入这里吗?或许不能完全像从前一样了。她的感知超越了常人的界限,能隐约“听”到城市角落中,某些镜面背后传来的、属于镜界的微弱回响。
但她并未感到孤独或排斥。
她寻了一处临街的茶馆,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清茶。茶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窗外的景象。她静静地坐着,回想着这一切的开始——爷爷的期望,蚀印的折磨,镜灵的悲愿,古噬的恐怖,收藏家的威胁,盟友的扶持,牺牲的惨烈,以及最终……新生的希望。
记忆的碎片有些模糊,情感的色彩有些淡然,但那份贯穿始终的、对“生”的执着,对“平衡”的追求,却愈发清晰、坚定。
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微苦,回甘。
前方的路还很长。古噬并未根除,收藏家虎视眈眈,林家的隐患未平,镜界新秩序仍需完善,而她自身付出的代价也需寻找弥补之道。
但此刻,阳光正好,茶温尚暖。
她放下茶杯,目光穿过窗户,望向远处蔚蓝的天空,眼神宁静而悠远。
她的传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