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鬼魂的第三天,我已经能熟练地控制自己的行动了。
白天,我躲在城市阴暗的角落——废弃的老屋、无人问津的公共厕所、医院太平间的角落。阳光会削弱我的力量,让我像被蒸发的露水一样虚弱。但到了夜晚,特别是子时前后,我的力量就会达到顶峰,肩上的淤青发出幽幽绿光,指引我找到下一个目标。
我的扁担也发生了变化。它不再是一根普通的竹制农具,而是变成了半透明的暗红色,像凝固的血。每当我用它触碰那些充满恶意的人,它就会微微震动,仿佛在欢呼雀跃。
第一个死的是那个网吧里的眼镜男。
我找到他家时已是深夜。他住在城中村一间狭小的出租屋里,墙上贴满了各种网红的海报。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他刚发出去的一条评论:扁担女孩死了活该,这种炒作狗早该死了,建议查查她家人是不是共犯。
他正对着屏幕狞笑,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准备发送下一条恶毒评论。
我站在他身后,让身形慢慢显现。屏幕的反光中,他先是看到了一抹绿色,然后是我漂浮的身影。
谁?!他猛地转身,椅子地倒地。
记得我吗?我轻声问,举起扁担,你在网上说,我死了活该。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由红转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一股腥臊味弥漫开来——他吓尿了。
我、我只是随便说说...他终于挤出一句话,后背紧贴着墙壁,仿佛想钻进去。
随便说说?我冷笑,扁担轻轻点在他的肩膀上,那你知道你的随便说说,对我家人造成了多大伤害吗?
扁担接触他皮肤的瞬间,一道和我肩上一样的淤青浮现出来。他惨叫一声,捂着肩膀跪倒在地。
从现在开始,你每晚都会梦见自己从高楼跳下。我俯视着他,直到有一天,你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第二天晚上,我回来查看时,发现他蜷缩在墙角,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电脑屏幕上是他搜索的记录:做噩梦怎么办如何防止梦游肩膀无缘无故出现淤青是什么病。
第三天,他的尸体在楼下被发现。目击者说他站在窗边自言自语,然后大笑着跳了下去。
警方判定为自杀,只有我知道真相。他的灵魂飘出身体时,我站在旁边等他。当他看清是我,惊恐地想逃,却被我的扁担勾住脖子。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我对他耳语,然后看着他的灵魂像泡沫一样消散。
这种感觉很奇怪。复仇的快感像毒品一样让我上瘾,但每次夺走一条生命,我肩上的淤青就会扩散一些,从肩膀蔓延到锁骨。
第二个目标是那个染发女孩。她比眼镜男难对付一些,因为她的恶意更深,几乎凝成了实质的黑雾缠绕在她周围。
我找到她时,她正在直播。手机支架上的镜头对准她浓妆艳抹的脸,背景墙上挂着我的照片,上面画满了侮辱性的涂鸦。
老铁们看啊,这就是那个扁担婊的照片!她对着镜头挤眉弄眼,今天我们来分析她是怎么炒作的,礼物刷起来,过万赞我爆料她的私密照!
我站在镜头拍不到的角落,看着她滔滔不绝地编造关于我的谎言——说我同时交往多个男友,说我高考作弊,甚至说我堕过胎。每说一个谎言,她头顶的黑雾就浓一分,观众们的礼物和欢呼像汽油浇在火上。
直播结束后,她数着打赏金额,笑得嘴角咧到耳根。这时我让身形完全显现,就站在她面前。
钱赚得开心吗?我问。
她的反应出乎意料——先是愣住,然后竟然举起手机想拍照。
卧槽!扁担女孩的鬼魂!这波流量我吃定了!她的声音因兴奋而尖锐。
我的扁担狠狠抽在她脸上,留下一条红肿的痕迹。她这才意识到危险,尖叫着想逃,却被我一把拽回来。
你这种人,连鬼都不怕?我难以置信地问。
怕个屁!她虽然发抖,但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你知道这段视频能卖多少钱吗?
我这才明白,对某些人来说,连恐惧都能被明码标价。我的扁担刺穿她的胸口,没有流血,但她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终于浮现出真正的恐惧。
不...不要...她跪下来,我错了,我删视频,我道歉...
晚了。我冷冷地说,你的噩梦现在开始。
她当晚就疯了。邻居听见她整夜尖叫,第二天发现她蜷缩在浴室角落,用指甲在墙上刻满了对不起。警方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医生说她的精神完全崩溃,余生都将在噩梦中度过。
我的复仇名单上还有很多人:那个造谣我高考作弊的教育博主;那个p图伪造我私密照的猥琐男;那个打电话骚扰我老师的自媒体记者...
但最重要的,是找到最初拍下我照片的那个人。
通过跟踪几家媒体的记者,我终于锁定了目标——周伟,都市快报的摄影记者,三十出头,戴着黑框眼镜,总是穿着格子衬衫。就是他拍下了那张改变我命运的照片。
我潜伏在报社,看着他工作。出乎意料的是,他似乎并不开心。同事们围着一个刚获奖的记者祝贺时,他独自坐在角落,盯着电脑屏幕上我的照片发呆。
周伟,主编找你!有人喊他。
主编办公室里,一个秃顶中年男人正对着周伟咆哮:扁担女孩的热度还没过,你必须再挖点料出来!她父母呢?老师呢?前男友呢?读者喜欢看这些!
周伟低着头:主编,她已经死了,我们是不是应该...
死了才更有价值!主编拍桌子,寒门贵子被网暴自杀,多好的系列报道!去她老家,拍她家的破房子,拍她哭晕的母亲,这周的封面就靠这个了!
周伟沉默地点头,退出办公室。在洗手间里,他对着镜子深呼吸,我看到他肩膀上有两道淡淡的淤青——和我的一模一样。
原来他也在做噩梦。
下班后,周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酒吧。我飘在他身后,看着他灌下一杯又一杯烈酒。
再来一杯。他对酒保说,声音已经含糊。
先生,您已经喝得够多了。酒保委婉地拒绝。
周伟突然暴怒,摔碎了酒杯:连你都看不起我是不是?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酒保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周伟掏出一把钱扔在吧台上,踉跄着离开。
外面下着大雨。周伟没有打伞,任凭雨水打湿全身。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停在一栋高楼前——正是我跳楼的地方。
林月...他仰头望着楼顶,雨水顺着他的脸流下,像眼泪,对不起...
我现身在他面前,雨水穿过我半透明的身体。周伟瞪大眼睛,后退两步跌坐在水坑里。
你...你真的...
真的变成鬼了?我冷笑,拜你所赐。
周伟的恐惧中混杂着奇怪的解脱感。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正是他拍下的那张扁担女孩的原始照片。
我本来只是想拍一组高考结束的专题...他盯着照片喃喃自语,但主编说太平淡了,要我加点悲情元素...
所以你就编造了那些谎言?我的扁担抵住他的喉咙,寒门学子每天走十公里山路
不是我!周伟摇头,是编辑部的文案写的!我只负责拍照!
但你明明知道真相!我怒吼,声音在雨夜中回荡,你知道我只是个普通农村女孩,知道我没有那么悲惨,知道那张照片只是偶然!
周伟沉默了,肩膀上的淤青在雨中泛着微光。
你说得对。他终于承认,我本来可以澄清的...但我想要那个月的奖金...想要主编的赏识...
我的扁担亮起红光,雨水在接触它的瞬间蒸发成血色的雾气。周伟看着扁担,眼中浮现出决然。
我知道我罪有应得。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但有些事你必须知道...你的走红不是偶然。
什么意思?
是策划好的。周伟的声音低沉,寒门贵子的人设是主编定的,照片角度是精心设计的,连热搜都是买的...你只是我们选中的棋子。
这个真相像闪电劈中我。我一直以为自己的不幸始于那张偶然的照片,没想到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骗局。
为什么选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因为你...很上镜。周伟苦笑,那种疲惫中带着坚韧的表情,那种真实的汗水...演技再好的演员也演不出来。
愤怒让我周身的空气都开始扭曲。雨水在我周围形成漩涡,路灯忽明忽暗。周伟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却没有逃跑。
我每晚都梦见你。他指着肩膀上的淤青,梦见你从楼上跳下来,然后变成我跳下去...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他转身向大楼入口走去,脚步异常坚定。我跟着他上到顶层,看着他推开天台的门。
雨更大了,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周伟站在我当初跳下去的位置,回头看我。
如果我死了,能结束这一切吗?他问,能让你安息吗?
我愣住了。复仇以来,我第一次犹豫。周伟眼中的悔恨是真实的,他肩膀上的淤青证明他已经饱受折磨。
但那些夜晚的恐惧,那些恶毒的评论,我家人流过的眼泪...这一切能因为一个人的死而一笔勾销吗?
跳下去。我的声音冷得像冰,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周伟闭上眼,向前迈出一步——
等等!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猛地回头,看见弟弟林阳气喘吁吁地冲上天台,浑身湿透。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雨中闪闪发光。
姐!不要!他对着我的方向大喊,虽然看不见我,但他似乎能感觉到我的存在。
他怎么在这里?他怎么能找到这里?
周伟也愣住了,收回迈出的脚步:小朋友,这里危险,快下去!
林阳冲到周伟前面,张开双臂像要保护他,姐,我知道你在!求求你,不要再杀人了!
他举起手中的东西——是我的日记本。那本我每天记录打工心得和大学生活准备的蓝色日记本。
我读了你的日记!林阳哭喊着,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会想要报复所有人的!
我如遭雷击。那本日记里记录着我的梦想,我对未来的期待,还有无数次告诉自己不管多难都要保持善良的誓言。
阳阳...我的身形慢慢显现,声音哽咽,你怎么...
我找了通灵师!林阳对着空气说,眼泪混着雨水流下,他说你因为怨气太重无法超度...说你在报复所有伤害过你的人...
通灵师?我弟弟怎么会接触这种人?
林阳似乎读懂了我的疑惑:是爸妈让我找的...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家里你的东西都在移动...我的作业本上出现了你的笔记...
我这才意识到,即使在复仇期间,我的潜意识也让我不断回家,试图用这种方式与家人保持联系。
姐,收手吧...林阳跪在雨水中,我不想失去你后,还要知道你变成了杀人凶手...
周伟震惊地看着林阳对着空气说话,然后转向我所在的位置:林月...你弟弟说得对...仇恨只会制造更多仇恨...
我的扁担开始剧烈震动,暗红色渐渐褪去,变回普通的竹黄色。肩上的淤青也开始收缩,疼痛减轻了许多。
但就在这时,天台的门再次被撞开。主编带着几个记者冲了进来,摄像机对准了这一幕。
快拍!周伟要跳楼!扁担女孩的弟弟也在!主编兴奋地大喊,明天的头条有了!
看到这一幕,我刚刚平息的怒火再次燃起,而且比之前更甚。扁担瞬间变得通红,肩上的淤青扩散到整个上半身。
你们...永远学不会尊重...我的声音变得不像自己,低沉而扭曲。
林阳惊恐地看着周围突然刮起的狂风:姐!不要!
但已经晚了。我的怨气化作实体,狂风将主编一行人吹得东倒西歪。摄像机摔在地上粉碎,主编肥胖的身体被卷到天台边缘。
救命!救——他的呼救声戛然而止,消失在楼下的黑暗中。
其他人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只剩下周伟和林阳站在原地。
我看向弟弟,他脸上混合着恐惧和悲伤。这个表情让我心如刀绞。我做了什么?我差点在自己弟弟面前杀人...
姐...林阳颤抖着伸出手,穿过我半透明的身体,我带你回家...
周伟突然跪下来:林月,我会揭露真相...我会告诉所有人媒体是怎么操纵舆论的...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赎罪...
我看着他们两人,扁担从手中掉落,却没有发出声响。雨渐渐小了,东方泛起鱼肚白。
天快亮了,我必须离开了。但在消失前,我轻轻碰了碰弟弟的脸,尽管他感觉不到。
照顾好爸妈...我轻声说,然后如晨雾般消散。
我知道事情还没结束。那些真正操纵舆论的幕后黑手还在逍遥法外,那些毫无底线的媒体还在制造下一个受害者。
但我也知道,如果再继续复仇,我可能会永远失去自己,变成真正的恶魔。
我必须找到平衡...找到既能惩罚恶人,又不伤害无辜的方法...
肩上的淤青又开始隐隐作痛。天完全亮了,我躲进城市的地下,像只受伤的野兽舔舐伤口。
今晚,我会再次出现。但下一次,我会更谨慎地选择目标...
因为我现在知道了,有些活着的人比鬼更可怕,而有些罪孽,连死亡都无法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