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我的眼睛。我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婴儿房的实时监控画面——一切正常,围栏立着,床铺平整。
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监控录像里自行移动的围栏,凭空出现的凹陷,飘浮的拨浪鼓...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咙干涩得像塞了一把沙子。
你整晚没回卧室。
潇潇倚在门框上,穿着那件褪色的蓝色睡袍。她的眼睛下有浓重的阴影,目光落在我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嘴角扭曲成一个苦涩的弧度。
又看那个房间?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是不是疯了?
我合上笔记本电脑。昨晚监控系统报警了,我起来检查。
然后呢?潇潇走进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睡袍口袋里的什么东西——我认出那是小雅的奶嘴,她一直随身带着。
可能是系统故障。我避开她的目光,围栏自己放下来了。
潇潇的手突然停住了。她盯着我,眼神变得锐利。你让杰杰进那个房间了?
没有!我站起来,他自己跑过去的,说听见小雅在哭。
天啊...潇潇后退一步,手捂住嘴,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我们的女儿死了,陈默。死了!她不会哭,不会笑,不会回来!而你现在——她的声音突然提高,你现在在用这种鬼故事鼓励那个...那个杀人犯的幻想!
他不是杀人犯!我抓住潇潇的肩膀,那是意外!杰杰才七岁,他只是想抱抱妹妹!
潇潇挣脱我的手,眼中闪烁着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她低声说,我看着他时,不再看到我的儿子。我只看到小雅最后的样子...头骨碎裂,眼睛半睁...
别说了!我感到一阵反胃。
他应该受到惩罚。潇潇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而不是被你宠着,活在妹妹会回来的童话里。
她转身离开,留下我一个人站在书房里,耳边回荡着她的话。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再次调出昨晚的录像。也许...也许只是我看错了。也许只是光影的把戏。
但录像清晰地显示:围栏自己降下,床垫凹陷,拨浪鼓飘浮。没有任何剪辑痕迹,没有系统故障的迹象。
我删掉了录像。不能让潇潇看到这个。
早餐时,杰杰异常安静。他小口吃着麦片,眼睛时不时瞟向走廊尽头的婴儿房。潇潇不在厨房——她要么还没起床,要么故意避开我们。
爸爸。杰杰突然开口,妹妹说她喜欢我画的画。
我放下咖啡杯。你...什么时候画的画?
昨晚。杰杰说,她让我画的。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我能看看吗?
杰杰点点头,跳下椅子跑回自己房间。片刻后,他拿着一张蜡笔画回来了。画上是四个火柴人:高个的是我,矮一点的是潇潇,小小的是杰杰自己,而在杰杰旁边,是一个更小的、穿着粉色裙子的人形。
这是...小雅?我的声音发紧。
杰杰点点头,指着画上粉色的小人:她说她喜欢这件裙子,就是妈妈去年给她买的那件。
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那件裙子——粉色带白色小花的连体衣——在小雅死后就和其它遗物一起被潇潇收进了阁楼。杰杰不可能见过,更不可能记得这么清楚。
杰杰,我尽量保持语气平静,你真的...看到妹妹了?
他抬起头,眼睛亮得异常。嗯!她说她很想我们,特别是妈妈。但是...他的表情突然黯淡下来,妈妈说不想见她。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理智告诉我这不过是孩子无法接受妹妹死亡的幻想,但那些无法解释的现象,那些监控录像...
爸爸,妹妹说她很冷。杰杰继续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纸,她说她的床湿了。
一阵寒意顺着我的脊背爬上来。小雅下葬那天,下着倾盆大雨。墓地积水严重,棺材放入墓穴时,我听见雨水拍打棺木的声音,像无数小手在敲门...
够了,杰杰。我打断他,吃完早饭去换衣服,我送你去学校。
杰杰低下头,继续吃他的麦片。但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走廊,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就像...就像在和什么人分享秘密。
送杰杰去学校后,我本该直接去公司,但鬼使神差地,我调转车头回了家。我需要再检查一次那个房间。
家里静悄悄的,潇潇应该出门了。我径直走向婴儿房,手放在门把上时却犹豫了。昨晚的一切真的只是幻觉吗?还是...
我推开门。
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给一切蒙上柔和的金色光晕。房间看起来完全正常——玩具整齐排列,婴儿床的围栏立着,床铺平整。没有任何昨晚的痕迹。
我走近婴儿床,仔细检查床垫。没有凹陷,没有温度变化,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来是我太累了,产生了幻觉。杰杰也是,孩子总是有丰富的想象力...
正当我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丝动静。我猛地转身,看向声音来源——玩具架上的拨浪鼓轻轻晃动了一下。
房间里没有风,窗户紧闭。
我屏住呼吸,盯着那个拨浪鼓。它又动了,先是微微颤抖,然后开始左右摇摆,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摇晃着。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我的双腿像生了根,无法移动。拨浪鼓越摇越剧烈,最后竟然从架子上飘了起来,悬浮在空中,疯狂地摇晃着,发出急促的声。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婴儿的笑声,清脆、欢快,和小雅活着时一模一样。
小...小雅?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拨浪鼓突然停住,然后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笑声戛然而止,房间重归寂静。
我弯腰捡起拨浪鼓,塑料把手冰凉刺骨。翻过来时,我发现鼓面上有一道裂缝——这道裂缝我很熟悉,是小雅死后某天,潇潇愤怒地摔打玩具时留下的。
但昨晚的监控录像里,这个拨浪鼓是完好无损的。
我的手机突然响起,吓得我差点把拨浪鼓扔出去。是杰杰的学校打来的。
陈先生,您能来学校一趟吗?陈杰在课堂上有些...异常行为。
当我赶到学校时,杰杰正坐在辅导员办公室里,面前摊开一张画纸。看到我进来,他抬起头,脸上带着诡异的平静。
杰杰,怎么了?我问,同时向辅导员点头致意。
辅导员——一个年轻女性,看起来有些不安——递给我杰杰的画。陈先生,这是陈杰今天在美术课上画的。老师很...担心。
画纸上是一个家庭场景:爸爸、妈妈和一个小男孩站在草地上。而在他们脚边,画着一个粉色的、扭曲的东西,像是...一个人形,但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两个黑洞代表眼睛。最令人不安的是,从那个粉色人形的头部延伸出红色的线条,像血一样流向画中每个人的脚。
杰杰,我努力保持冷静,你能告诉爸爸这是什么吗?
是我们全家。杰杰说,指着每个人物,爸爸,妈妈,我,还有妹妹。他的手指停在那个粉色扭曲的人形上,妹妹说她想和我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辅导员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陈先生,考虑到您家的...情况,我们建议陈杰接受心理咨询。
我理解。我把画折起来放进口袋,今天我先带他回家。
回家的路上,杰杰异常安静。直到快到家时,他突然开口:爸爸,妹妹说妈妈今天去了她的。
什么?我差点踩下刹车。
她的睡箱。就是那个大盒子,埋在地下的。杰杰说,眼睛直视前方,妈妈说不想让她回来。
我的心跳加速。如果潇潇去了墓地...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回到家时,潇潇的车确实不在车道上。我让杰杰回房间休息,然后立刻拨通了潇潇的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接听。
你在哪?我直接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墓地。潇潇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我...我需要和她说话。
潇潇,回家吧。我压低声音,杰杰今天在学校画了幅画...很不对劲。他说你去了小雅的。
电话那头传来抽泣声。他怎么会知道?我没告诉任何人...
回家再说。我挂断电话,感到一阵头痛袭来。
我决定趁潇潇回来前再检查一次监控。打开系统,我直接调取今天的录像。画面显示,在我和杰杰都出门后,婴儿房的门自己打开了,然后——我的血液凝固了——玩具架上的玩具一个接一个地飘起来,在空中排列成一个圆圈,旋转了几秒钟后又回到原位。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玩具落回原位的瞬间,婴儿床的围栏缓缓降下,就像有什么东西准备爬进去...
我删掉了这段录像。不能让潇潇看到。
晚饭时,气氛凝重得几乎实体化。潇潇的眼睛红肿,显然哭过。杰杰安静地吃着饭,时不时抬头看看我们,又看看空荡荡的走廊。
杰杰,潇潇突然开口,声音出奇地平静,你今天画了什么?
杰杰的叉子停在半空。他看向我,似乎在寻求许可。我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画了我们全家。杰杰小声说,妹妹说她想和我们在一起。
潇潇的手开始颤抖。什么妹妹?
小雅啊。杰杰说,好像这是世界上最明显的事情,她一直在这里,妈妈。就在她的房间里。
潇潇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不许再说这种话!她尖叫道,你妹妹死了!你杀了她!现在你又想用这种鬼话来折磨我吗?
杰杰开始哭泣,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餐盘里。但是妈妈...她真的在这里...她说她很冷,很湿...
潇潇的脸色变得惨白。
她说她的睡箱进水了,虫子咬她...杰杰抽泣着说。
潇潇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嚎叫,抓起餐盘砸向墙壁。瓷盘碎裂的声音让杰杰尖叫起来。我冲过去想抱住潇潇,但她挣脱我,冲出了餐厅。
回你房间去,杰杰。我命令道,然后追了出去。
我在婴儿房门口找到了潇潇。她跪在门前,手放在门把上,全身发抖。
她恨我...潇潇啜泣着,我昨天去了墓地...下了几天雨,墓穴确实有积水...但我什么都没说,陈默,我谁都没告诉!
我跪下来抱住她。是杰杰猜的,一定是。孩子有时候会...
潇潇抬起头,眼中充满恐惧,他知道小雅下葬时穿的什么衣服,知道她最喜欢的玩具...那些他根本不该记得的细节!她抓住我的衣领,陈默...如果...如果她真的回来了呢?
就在这时,婴儿房的门把手突然自己转动了一下。
潇潇尖叫着跳起来。我们盯着那扇门,心跳如雷。门缓缓开了一条缝,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婴儿的咿呀声,清晰可辨。
是小雅...潇潇的声音破碎了,天啊...真的是她...
我鼓起勇气,推开门。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照亮婴儿床的一角。围栏是放下的,床单皱皱的,像是有人刚刚躺过。
然后,我们听到了最可怕的声音——从婴儿床里传来熟悉的、欢快的婴儿笑声。
潇潇崩溃了,转身就跑。我站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笑声越来越响,然后突然停止。一片死寂中,我听见一个湿漉漉的、像是从水下传来的声音:
爸...爸...
我一步步走向婴儿床,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当我低头看向床内时,最先看到的是一只苍白的小手,湿漉漉的,沾着泥土,从毯子下面伸出来,手指微微蜷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