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27日, 农历九月初七, 宜:祭祀、求嗣、冠笄、安门、安床, 忌:祈福、斋醮、纳采、订盟、嫁娶。
新闻线索的萌芽往往始于最不起眼的细节。
那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整理一篇关于徐州汉代文物特展的稿件,电话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文物局的一位老朋友,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潇潇,万崇德墓志铭找到了!完整无缺!”
我手中的笔顿了顿。“谁?”
“万崇德,明代万历年间徐州进士。他的墓志铭失踪了近半年,我们原本以为是被盗墓贼打碎或者熔掉了,没想到刚才在公安局看到了——完好无损!”
作为一名跑文物线的记者,我本能地嗅到了这背后的新闻价值。寒暄几句挂断电话后,我立刻拨通了市公安局宣传科的电话,请求采访近期文物追缴的情况。对方犹豫片刻,最终答应让我去一趟。
“不过,有些细节暂时还不能公开。”宣传科的小王在电话里提醒。
公安局文物侦查支队的办公楼略显陈旧,走廊墙上挂满了近年来破获重大案件的宣传照片。我被带进一间小会议室,里面已经坐着一位约莫三十五岁上下的警察,他肩宽背直,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锐利。
“这是叶尘,我们支队负责文物案件的侦查员。”小王介绍完便离开了。
叶尘站起身与我握手,他的手劲很大,掌心和指腹布满厚茧——不像是仅用枪械留下的痕迹。
“潇记者,久仰。”他声音低沉,“听说你对文物案件很感兴趣。”
我直截了当:“听说你们追回了万崇德墓志铭,还有大量其他文物?”
叶尘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照片推到我面前。“这是部分追缴文物的照片,我们正在清点整理。”
我一张张翻看,呼吸渐渐急促。这些照片里的文物种类之多、品相之完整,远超我的想象。有新石器时代的陶罐,商周的青铜器,汉代的玉璧,还有数十块精美的汉画像石。
“这些...都是从一起案件中追回的?”
“是的,一个庞大的盗墓团伙,我们已经盯了他们一年多。”叶尘的声音平静无波,“昨天凌晨收网,抓获了二十名犯罪嫌疑人,查获了他们的仓库。”
我继续翻看照片,突然停住了。那是一块保存完好的青石墓志铭,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楷书,首行清晰可见:“明故进士崇德万公墓志铭”。
“这就是万崇德墓志铭?”我轻声问。
叶尘点头。“没错。根据我们初步了解,这块墓志铭纠正了《万年少年谱》中的多处错误,对研究万氏家族和明代徐州历史有重要意义。”
作为一名历史系出身的记者,我深知这一发现的价值。万崇德是明代徐州地区的重要文化人物,其家族在当地的变迁一直是学界研究的薄弱环节。
“我能看看实物吗?”我问道。
叶尘沉吟片刻:“现在还在取证阶段,不过...我可以带你去仓库窗外看一眼。”
他带我穿过几条走廊,进入一栋守卫森严的大楼。在一个房间的窗前停下,叶尘拉开百叶窗的一角。
透过玻璃,我看到了令我终生难忘的景象。
仓库大得惊人,估计有两个篮球场大小,里面整齐排列着数十个货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文物。靠近门口的区域放置着陶器和瓷器,往里是青铜器和玉器,最深处则是大量汉画像石和碑刻。几名穿着白大褂的专家正在小心翼翼地记录、拍照。
“我的天...”我不禁低呼,“这简直像个博物馆。”
“比很多市级博物馆的藏品还要丰富。”叶尘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我们初步估计,这里有近四千件文物,从七千三百年前的北辛文化到民国时期,几乎涵盖了中华文明的每一个阶段。”
“四千件?”这个数字让我震惊,“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徐州追缴文物数量最多的案件吧?”
叶尘的嘴角微微抽动:“不光是数量,还有质量和时间跨度。这些文物中,有近百件被初步认定为国家一级文物。特别是那些汉画像石,有二百多块,其中不少题材罕见,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不可估量。”
我的目光被仓库一角吸引,几位专家正围着一块大型画像石低声讨论。即使隔着玻璃,我也能辨认出那是典型的东汉作品,雕刻着车马出行图,人物和马的形态栩栩如生。
“这些文物...是从哪里盗掘的?”我问。
叶尘的眼神暗了下来。“至少二十处古文化遗址和古墓葬,其中最令人痛心的是徐州北部的一处汉代王陵。盗墓贼使用了大量炸药,破坏了墓室结构,然后暴力拆解了里面的画像石和随葬品。”
我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愤怒和痛惜。作为一名长期关注文物保护的记者,我太了解这种破坏意味着什么——一座有着近两千年历史的王陵,就这样永远失去了它的原始信息,无数历史细节随着爆炸和掠夺灰飞烟灭。
“怎么会有人下这种毒手?”我喃喃道。
叶尘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投向仓库深处,那里摆放着几件特别精美的青铜器。良久,他才开口:“这个团伙非常专业,领头的人对考古学和文物鉴定极为精通,甚至超过了我们的一些专家。他们知道什么最值钱,也知道如何最大限度地保持文物的完整。”
“领头的是谁?”
“一个叫陈默的人。”
这名字像一记重锤击中了我的胸口。“陈默?不会是——”
“对,就是那位陈默教授。”
我一时语塞,脑海中浮现出那位在电视上讲汉代考古的温文尔雅的学者。我甚至还采访过他一次,为他渊博的知识和对文物的热忱所折服。
“这不可能...”我几乎是本能地反驳,“我见过陈教授,他对文物的爱是发自内心的。他去年还在大学举办汉代画像石特展,亲自为学生讲解...”
叶尘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们最初也不敢相信。但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他是这个团伙的技术核心,负责选择盗掘地点、鉴定文物真伪和价值,甚至指导如何安全拆解文物而不损坏关键部位。”
我靠在墙上,感到一阵眩晕。陈默教授——那位在讲台上神采飞扬,谈到文物保护就眼中有光的学者,怎么会是盗墓团伙的首脑?
“双重身份。”我低声说,“他白天是受人尊敬的考古学家,晚上却成了盗墓贼。”
“正是这种双重身份,让他能够隐藏得如此之深。”叶尘说,“谁能怀疑一位经常与警方合作鉴定文物的知名教授呢?他甚至为我们的一些案件提供过专业意见。”
这讽刺令人心寒。
“你们是怎么发现他的?”我问。
叶尘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什么可以透露。“一年多前,我们在调查一系列汉墓盗掘案时,注意到这些案件有个共同点:盗墓贼对墓葬结构了如指掌,总是能精准找到最珍贵的文物,避开那些看似华丽实则价值不高的陪葬品。这种专业程度,不是普通盗墓贼能拥有的。”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后来,在一次抓捕行动中,我们抓获了一个小盗墓团伙,从他们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个加密的联系方式。经过技术侦查,这个号码的主人让我们大吃一惊——竟然是陈默教授。”
“于是你们开始监视他?”
“对,但陈默极其谨慎,我们花了近十个月才摸清他的行动规律和团伙构成。”叶尘说,“这个团伙有二十人,分工明确:有望风的、有负责爆破的、有专门挖掘的、有运输的,还有负责销赃的。陈默从不亲自参与盗掘,他只负责选择和鉴定,然后在安全的地方远程指挥。”
我想象着那个画面:陈默教授可能在大学的办公室里,通过视频指导手下如何拆解一块汉画像石,而同一时间,他的电脑上也许还开着准备发表的学术论文。
“昨晚的收网行动,我们几乎是一网打尽。”叶尘接着说,“只有一名负责销赃的成员在逃,但我们已布下天罗地网,他撑不了多久。”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仓库内的文物,那些历经千年沧桑的器物静静躺在货架上,仿佛在诉说着它们经历的劫难。
“这些文物,最终会去哪里?”我问。
“经过鉴定和取证后,大部分会进入博物馆,让公众能够欣赏它们。特别是那些汉画像石和万崇德墓志铭,对徐州地方史研究有重大意义。”
就在这时,仓库内传来一阵骚动。几位专家围在一块刚刚搬进来的画像石前,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叶尘眯起眼睛,神情突然变得凝重。
“抱歉,潇记者,我得失陪一下。”他说完,匆匆走向仓库入口。
透过玻璃,我看到叶尘进入仓库,与专家们交谈几句后,俯身仔细观察那块新送来的画像石。他的背影突然变得紧绷。
出于记者的本能,我悄悄拿出手机,放大拍摄那块引起关注的画像石。由于距离太远,画面有些模糊,但我能辨认出那是一块规模较大的画像石,雕刻着复杂的场景:一座宫殿前,车马仪仗整齐排列,官员模样的人物躬身行礼,而宫殿内,一位戴冠者端坐于高位。
在画像石的边缘,有一些难以辨认的刻字。
叶尘和专家们的表情告诉我,这块画像石非同寻常。
几分钟后,叶尘回到房间,面色更加沉重。
“有什么新发现吗?”我试探着问。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令我难以解读——混合着疑虑、震惊,还有一丝不安。
“只是工作上的事。”他避重就轻地回答,“潇记者,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吧。等案件有进一步进展,我们会再通知你。”
我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只好收起笔记本。“谢谢你的时间,叶警官。希望这个案件有更多进展时,你能第一个告诉我。”
叶尘微微点头,但目光已经飘远,显然心思已不在这次采访上。
离开公安局的路上,我反复回想那块引起骚动的画像石和叶尘的表情变化。凭着记者的直觉,我确信这个案子还有更深的内幕——而叶尘似乎对我隐瞒了什么。
回到报社,我立即开始整理今天的采访内容,同时在数据库中搜索陈默教授的相关资料。果然,我发现他曾多次参与徐州地区的考古发掘,发表过多篇关于汉代画像石的研究论文。
更令我惊讶的是,就在三个月前,陈默教授还在《文物》期刊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徐州地区汉画像石墓葬形制与等级研究》的论文,其中提到了几座“尚未被发现”的汉代高等级墓葬。
现在回想起来,那篇文章的描述与叶尘提到的被炸毁的汉代王陵惊人地吻合。
我打了个寒颤。这位表面光鲜的学者,竟然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指导盗墓团伙精准盗掘重要墓葬。难怪他们能屡屡得手,却几乎不留痕迹。
夜深了,我仍沉浸在资料的海洋中,试图理清这个案件的脉络。就在我准备关机回家时,邮箱提示音突然响起。
是一封匿名邮件,没有主题,正文只有一行字:
“他们找到的那块新画像石,藏着秘密。”
附件是一张模糊的照片,似乎是从远处偷拍的,内容正是今天在公安局仓库引起关注的那块画像石。但与今天我看到的相比,这张照片的角度更好,可以清晰看到画像石边缘的刻字。
我放大图片,辨认着那些古老的汉字。刻字是隶书,典型的汉代风格,内容却让我脊背发凉:
“开者绝灭”
这是汉代墓葬中偶尔会出现的诅咒铭文,通常刻在墓门或关键位置,警告后来者不要打扰墓主的安宁。但令我震惊的不是这诅咒本身,而是刻字下方的一个符号——那是一个我熟悉的标记,曾在一次对陈默教授的采访中见过。
当时他笑着告诉我,这是他自己设计的“护文物”标志,寓意着守护历史,尊重先人。
而现在,这个标志出现在了一块从盗墓团伙手中缴获的汉画像石上。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我的思绪。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
接通后,对面传来叶尘急促的声音:
“潇记者,你今天在公安局有没有拍下那块新画像石的照片?”
我迟疑了一秒:“怎么了?”
“那张照片,还有你之前采访陈默的资料,可能都对案件至关重要。”他的声音异常严肃,“我们得再见一面,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