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22日, 农历十月初三, 宜:祭祀、祈福、求嗣、开光、解除, 忌:嫁娶、入宅、移徙、出火、出行。
我叫陈默,是一名考古学家。此刻,我正站在山西沁水八里坪遗址的核心区域,脚下踩着的,是距今四千三百年的历史。黄土高原干燥的风裹挟着沙尘,掠过这片刚刚揭开面纱的古老土地,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时间是2025年11月22日,农历十月初三,黄历上写着宜祭祀、祈福、求嗣、开光、解除。真是个绝妙的讽刺,我们似乎正在进行的,就是一场跨越时空的“解除”,试图解开这片大地之下封存的秘密,却不知会释放出什么。
眼前这片被内、中、外三重环壕严密拱卫的区域,就是我们初步认定的“宫城”。规模不大,但等级森严。那一道道深陷地下的壕沟,在四千多年前,它们不仅是防御猛兽与敌人的物理屏障,更是划分社会阶层、彰显权力的界限。内壕之内,是至高无上的权柄所在。
我们的团队从2020年就开始在此耕耘,用探铲一点点触摸,用刷子一丝丝清理,像一群虔诚的朝圣者,试图读懂这部用泥土写就的史诗。收获是惊人的:内壕里,那座三连间的夯土建筑基址,结构清晰,规整严谨,无疑是核心人物起居或举行重要仪式的场所。而中壕内发现的那座面积达七百余平方米的高等级建筑基址,更是佐证了这里曾存在过一个具备高度组织能力的社会。
但所有这些令人振奋的发现,在“那个”东西面前,都黯然失色。
它就在内壕那座三连间建筑正中央房间的地面上。
那是一组刻印在坚硬夯土地面上的符号。
最初清理出它们时,我们只是觉得怪异。符号的刻痕深而流畅,绝非自然形成,也不同于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新石器时代晚期的刻画符号。它们更像是一种……系统性的表达。线条扭曲盘绕,时而尖锐如星芒,时而圆润如漩涡,构成一种冰冷、抽象且充满几何美感的形式。材质也非比寻常,嵌在刻痕里的,是一种暗红色的矿物颜料,历经四千多年的岁月侵蚀,依旧鲜艳得刺眼,在午后斜阳的照射下,泛着类似金属冷却后的光泽。
我们尝试了所有常规手段。碳十四测年确认了它们与建筑基址属于同一时期,约公元前2300年。比对数据库,无论是陶寺遗址的朱书文字,还是良渚文化的刻画符号,甚至是更遥远的两河流域的早期文字,都找不到任何相似的体系。它们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凝固在这里。
项目组的同事们陷入了集体的沉思。几位专攻史前符号学的老教授,头发都快被抓掉了,整天对着拓片和照片喃喃自语。那是一种令人焦躁的沉默,仿佛答案就在嘴边,却隔着一层无法捅破的窗户纸。
打破这僵局的,是林薇,我们团队里最年轻的天体物理学顾问。她本来是受邀来研究遗址可能存在的天文指向性的,比如某些墙基的朝向是否与特定节气日出方位对应。那段时间,她几乎泡在工地的临时资料室里,周围堆满了符号的拓片和星空图谱。
我记得那是一个黄昏,风停了,天地间一片诡异的静谧。林薇猛地从资料堆里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她冲到我们几个核心成员面前,把一张画满连线的星图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旁边就是那组神秘符号的放大照片。
“看这里,”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手指点在星图的一个角落,又迅速移到符号的某个组合上,“角宿,东方青龙第一宿。还有这里,昴宿,西方白虎的核心……不对,不止这些……”
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开始连线,解释。起初我们是不信的,甚至觉得她是不是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四千三百年前,龙山文化时期?观测二十八星宿?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公认的二十八星宿体系初步形成,都要到商周之后了!
然而,随着她将一个个符号与星宿对应起来,一种冰冷的寒意开始顺着我的脊椎爬升。
不是简单的形状相似。那些符号的旋转角度、内部线条的疏密分布,竟然暗合了对应星宿主要恒星的相对亮度、位置关系,甚至……某种运动趋势?当一个极其复杂、扭曲如星云的符号,被她精准地对应到同样结构错综复杂的“心宿”(大火星所在)时,资料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老教授张大了嘴,手里的铅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二十八星宿体系是古人长期、系统观测天象的结晶,需要积累数代人的数据。四千三百年前的先民,怎么可能具备如此精深的天文知识,甚至能用一种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高度抽象的符号系统将其记录下来?这超越了我们对那个时代认知的极限。
“到底是什么力量……留下这样一组符号?”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不知是出于发现真相的兴奋,还是触及未知的恐惧。
没有人能回答她。
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人留在宫城遗址。同事们都已返回驻地,巨大的探方被黑暗笼罩,只有我头灯的一束光柱,在冰冷的夯土墙壁和深邃的壕沟阴影间晃动。我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那座三连间建筑,走到了那组符号前。
我蹲下身,手指悬在那些暗红色的刻痕上方,不敢触碰。它们在头灯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线条在微微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我仿佛能听到一种极低频率的嗡鸣,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震荡在我的骨骼和脏腑里。
四千三百年前。没有精密仪器,没有成熟的理论体系。是谁?或者……是什么,“看”到了这些星宿,并以这种方式,将它们封存在这片大地之下?
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史前文明?还是……如一些疯狂的想法开始在我脑中滋生……根本就不是“人”的力量?
黄历上“忌出行”的字眼莫名地在我脑海中闪现。我们这些“出行”至此,闯入这片禁忌之地的人,是否已经惊扰了某种不该被打扰的沉睡?
风吹过壕沟,带起一阵旋涡状的尘土,发出如同叹息般的声音。那声音里,我似乎听到了某种呼唤,低沉、古老,充满了泥土的腥气,直接在我的脑海深处响起。
它不是来自星空。
它是来自这片大地,更深,更暗,更古老的地方。
我猛地站起身,头灯的光束剧烈摇晃,在墙壁上投下扭曲跳动的影子。冷汗已经浸湿了我的后背。
这不仅仅是一次考古发掘。
我们打开的,或许不是一座宫城。
而是一扇门。
一扇通往未知恐惧,通往大地之下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