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月那句冰冷的反问,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死寂的密室。
苏战那张因绝望而惨白的脸猛地一僵。他停止了那如同困兽般的焦躁踱步,缓缓地,一寸寸地,转过身来,那双充血的虎目死死地锁在了妹妹的身上。
“赵弈……的私人粮仓?”
他不是没听清,他是不敢相信。
“哥。”苏凌月迎着他的目光,那张平凡的面具下,声音没有半分波澜,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我们没有时间了。”
“户部和兵部在赵弈的掌控下,就是两座铁桶。我们手里的银子再多,也买不到一粒米,运不出半座城。”
“我们唯一的生路,”她的指尖,在那张巨大的舆图上,那个被朱笔圈出的、天启城郊外的黑点上,重重一点,“……就是它。”
苏战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看着那个黑点,又看了看桌上那堆积如山的、从世家手里“勒索”来的金银。
他那股滔天的怒火与绝望,在这一刻,竟奇迹般地……化作了一股近乎 savage 的、属于“战神”的狂热。
“我明白了……”他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战栗。
“你……你不是要‘买’粮。”
“你是要‘抢’!”
“抢?”苏凌月笑了,那笑声从面具下传来,闷闷的,却又冰冷刺骨,“哥,那本来就是我苏家的东西。”
“他赵弈用来养私兵、结党营私的银子,哪一笔……不是从我父亲的军功里、从我苏家的产业里吸来的血?”
“我不是去抢。”
她缓缓地转过身,那双冰冷的眸子在烛火下亮得骇人。
“我是去……取。”
苏战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在这一刻被点燃了。他猛地一拳砸在舆图之上,那坚硬的梨花木桌面竟被他砸出一片蛛网般的裂痕!
“好!”他那股属于“边关战神”的、睥睨天下的傲气,终于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好一个‘取’!”
“你不必记得,”他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指着舆图上那个黑点,一字一顿:
“天启城西郊,‘九里屯’!他妈的,他管那叫‘皇家马场’!狗屁的马场!里面养的马还没他藏的粮食多!”
“那里,是他用来豢养那五千‘黑铁卫’私兵的命根子!里面藏的粮草,足够……足够那群畜生吃上整整一年!”
“月儿,”苏战的呼吸变得急促,那是一种属于猎手的兴奋,“那里的守卫……是赵弈的死士。三百‘黑铁卫’,全是从西北战场上退下来的亡命徒。我们……怎么‘取’?”
“哥。”苏凌月缓缓摇头,“我们不‘取’。”
苏战一愣。
“我们是去……‘夜闯敌营’吗?”苏凌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讥讽,“不。”
“我们是去……”她将桌上那只属于“影十二”的铁牌拿了起来,“……‘夜闯粮仓’。”
“敌营,是用来打的。而粮仓……”
“……是用来烧的。”
苏战的瞳孔猛地一缩。
“丁一、丁二。”苏凌月没有再看他,而是对着密室的阴影处沉声喝道。
“在!”
两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面前,单膝跪地。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苏凌月将桌上那只装着“买命钱”的箱子一脚踹开,金条和银票散落一地,那刺眼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用这些钱,去‘买’。买通城西所有的泼皮、地痞、混混,买通‘灰市’里所有能动的马车、驴车、板车!”
“我要在明日凌晨,寅时三刻,我要在天亮之前,让至少两百辆‘鬼车’,同时冲击通往西北的‘安定门’!”
“他们不是在堵我们运粮吗?”苏凌月的眼中闪过一抹疯狂,“我就给他们造出两百辆‘粮车’!我倒要看看,户部和兵部那些狗,到底有多少人手,能拦得住这场‘大戏’!”
“遵命!”两名影卫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兴奋,他们抓起地上的金银,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中。
“哥。”苏凌月这才重新转向苏战,“赵弈的‘黑铁卫’再精锐,也不可能将整个‘九里屯’围得像铁桶一般。他们的主力,一定在防守‘粮仓’本身。”
“而你,”她看着苏战,“就是那把……能撕开铁桶的尖刀。”
“丁三、丁四、丁五。”
“在!”
“你们三人,随影十一大人。”苏凌月的声音冰冷,“你们的任务,不是杀人,是……‘闹鬼’。”
“我要你们在‘九里屯’的西侧马厩,闹出天大的动静。放火、惊马、擂鼓……怎么乱怎么来!我要让那三百‘黑铁卫’,全都以为是苏家的‘主力’来劫马场了!”
苏战笑了。那是一种属于“战神”的、嗜血的笑容。
“月儿,你太小看我了。”他将那张“影十一”的面具重新戴好,“对付区区三百杂碎,何须三人?”
“给我一个。”
“足矣。”
苏凌月看着他那双燃烧着自信火焰的眼睛,点了点头。
“好。”
她缓缓地转过身,看向了那一直沉默不语、站在角落阴影里的……影一。
“影一大人。”
影一的身影动了动。
“殿下要的,是‘结果’。”苏凌月的声音平静,“而我要的,是‘效率’。”
“现在,‘调虎离山’之计已成。”
“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她将那本《柳七诗集》,和那张被她用血浸染过的“原始考卷”,一并包好,背在了背上。
“影一大人,还有……剩下的所有‘影子’。”
苏凌月将那顶斗笠戴上,遮住了那张平凡的面具,也遮住了那双冰冷彻骨的眼睛。
“跟我走。”
“赵弈的粮仓……我们不抢。”
“我们……去烧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