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的寒意顺着苏凌月的尾椎骨一寸寸爬上天灵盖。
她蹲在地上,指尖离那根泛着幽蓝光芒的毒针不过半尺距离。阳光透过窗格,在那细如牛毛的针尖上折射出一星冰冷的、致命的光点。
赵辰。
他竟然想杀她。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让她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她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盟友,却没想到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活下去。
「为什么?」
是因为她知道了太多?还是因为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已经从一枚有用的棋子变成了一颗危险的、不受控制的弃子?
她想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从一个狼窝跳进了另一个更深、更黑暗的虎穴。
“大小姐?您怎么了?”
耳边传来苏战关切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震惊中拉回现实。
苏凌月猛地回过神,迅速收敛了所有情绪。她站起身,用袖子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地上的银针,对苏战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没事,哥,我只是被吓到了。”
她转向那个依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张婆子,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张婆子感受到她目光的变化,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头埋得几乎要塞进地里去。
“张婆子,”苏凌月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我再问你一次,你今日来我这清风苑到底是谁指使的?”
“没……没有谁指使……”张婆子语无伦次地辩解道,“老奴……老奴真的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苏凌月冷笑一声,“好一个不小心。来人!”
两个守在院外的粗壮婆子立刻走了进来。
“把她带下去,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更不许她死了。”苏凌月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是,大小姐。”
张婆子一听要被关进柴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挣扎一边尖叫:“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苏凌月恍若未闻,任由那两个婆子将她拖了下去。
“月儿,你这是……”苏战看着眼前这陌生又果决的妹妹,心中满是困惑。
“哥,”苏凌月打断他,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件事你不要管。你只要记住,从今天起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东宫那位。”
苏战一愣:“太子殿下?此事与他何干?”
苏凌-月没有解释。她不能解释。她没有任何证据,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说出来只会让哥哥觉得她真的疯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赵辰既然派人来杀她,就说明在赵辰眼中她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甚至成了威胁。而能让赵辰感到威胁的只有一件事——她身后的镇国将军府。
或许从一开始,赵辰的目标就不是与苏家结盟,而是吞并苏家。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底浮现。
「他想故技重施。像三皇子一样,利用我来对付我父亲!」
想通了这一点,苏凌月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流。她和父亲就像两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蛾,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过被蛛王吞噬的命运。
不行。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在赵辰动手之前找到破局的方法。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混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褪,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将……将军!大小姐!不……不好了!”
苏威此刻也闻讯赶来,看到管家这副模样,厉声喝道:“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
“比天塌下来还严重啊将军!”管家带着哭腔,几乎要跪倒在地,“宫……宫里来人了!是……是龙鳞卫!他们……他们说……说将军您通敌叛国,要……要将您锁拿归案啊!”
“什么?!”苏威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苏凌月更是如坠冰窟。
龙鳞卫。
那是皇帝直属的秘密机构,权力滔天,可先斩后奏。他们一旦出动便意味着铁证如山,再无转圜的余地。
通敌叛国。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罪名。
她拼尽全力改变了拒婚的开端,却没想到这把悬在苏家头顶的屠刀还是以一种更迅猛、更猝不及防的方式再次落了下来。
“不可能!”苏战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把揪住管家的衣领,双目赤红,“我父亲一生忠君报国,怎么可能通敌叛国!是谁在污蔑!是谁!”
管家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院外已经传来了甲胄碰撞的铿锵之声,以及龙鳞卫指挥使那阴冷如毒蛇般的声音。
“奉陛下口谕,镇国将军苏威勾结外敌,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来人,给我拿下!苏家上下,一干人等,全部收押天牢,听候发落!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冰冷的命令如同死亡的丧钟,敲响在每个苏家人的耳边。
数十名身着黑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龙鳞卫如狼似虎地冲进了清风苑。
苏凌月站在廊下,看着眼前这熟悉又绝望的一幕,浑身的血液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她终究还是没能改变苏家的命运。
不。
不对。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细节在她脑海中猛地闪过。
前世,苏家被定罪用的是她和父亲之间的“通信”作为证据。而这一世她根本没有送出过任何信件。
那龙鳞卫所谓的“证据确凿”,证据从何而来?
除非……
除非有人从一开始就为苏家量身定做好了这个圈套。
苏凌月的目光猛地转向了柴房的方向。
那个张婆子。
那个耳后有“影”字刺青的张婆子。
她不是来杀她的。
她是来栽赃的!
那盆泼向哥哥的水里藏着的不是毒针,而是……一封足以让苏家万劫不复的伪造的通敌信件!
好一招一石二鸟。
既能除掉她这个“知情者”,又能顺理成章地将“罪证”栽到苏家头上。
苏凌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直冲头顶,让她浑身颤抖。
她看着步步紧逼的龙鳞卫,看着面如死灰的父亲和暴怒的哥哥,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个病弱太子真正的恐怖。
那不是与虎谋皮。
那是与魔鬼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