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流淌声,成为了这地底世界永恒的背景音。它不再仅仅是绝望的象征,某种程度上,也成了石辰阳计量时间的参照。每一次水滴从穹顶坠落,在岩石上溅起清脆的回响,他都默默记数,借此对抗着黑暗对时间感知的侵蚀。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记下了多少声滴水,也许数千,也许数万。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唯有身体的疲惫、饥饿的循环,以及怀中那缓慢减少的地耳和米团,提醒着他时光的流逝。
大部分时间,他都停留在发现暗河的这个洞窟。这里至少有稳定的水源和相对安全的食物来源(在确认地耳无毒且食用数日后身体并无异样后,他才稍微放宽心)。他不敢过于深入支洞更黑暗的未知区域,那意味着无法预料的危险和体力消耗。
生存的模式固定下来:小心翼翼地采集地耳,极其节省地进食,饮用岩缝渗出的冷水,然后便是长时间的静坐,保存体力。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研究那两块青石,以及那具给予他这一切的骸骨上。
两块青石紧挨在一起时,那种微弱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共鸣感始终存在。石辰阳经过反复尝试,发现这种共鸣似乎能极缓慢地滋养自身。当他手握双石,静心感受时,那因饥饿和劳损带来的身体虚弱感,会得到一丝微乎其微的缓解,精神也会清明少许。效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这绝境中,任何一点正向的改变都弥足珍贵。
他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了那具骸骨。这位前辈,是他目前唯一的“同伴”,也是这神秘青石的前任主人。
他再次靠近骸骨,这一次,带着更深的敬意和探究之心。他没有贸然移动骨骸,而是借着青石靠近时带来的微弱感知提升(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视力和触觉在双石共鸣时会敏锐一丝),更加仔细地观察。
骸骨保持着靠坐的姿势,骨骼的灰白色在微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注意到,这具骸骨的骨骼,似乎比寻常矿奴要显得……更加致密一些?尤其是臂骨和指骨,虽然历经岁月,却依旧能看出其生前必定极为强健。这绝非普通矿奴能达到的体魄。
“这位前辈,恐怕不是一般人。”石辰阳心中暗忖。难道是修炼有成的修士?可修士怎么会陨落在这废弃矿洞深处?
他的目光落在骸骨盘坐的双腿之间,那里似乎有一些不同于周围尘土的痕迹。他小心地用手轻轻拂开积尘,指尖触碰到了一些刻痕。
是字!
石辰阳心中一凛,连忙更加仔细地清理。很快,一行行刻在坚硬岩底上的、笔画深峻却略显凌乱的文字,显露出来。文字是一种古老的变体,与他所知的通用文字略有不同,但连蒙带猜,大致能读懂意思。
“余,墨渊……青云宗炼器峰弃徒……遭奸人所害,困于此地……元气耗尽,回天乏术……”
开头的几行字,就让石辰阳心头巨震!青云宗!炼器峰弃徒!这位前辈,竟然是来自他如今所在的宗门,而且是地位尊崇的炼器峰弟子!虽然是被弃之徒,但其身份,对于石辰阳这等矿奴而言,已是云端之上的人物。
他压下心中的波澜,继续往下读。文字断断续续,似乎是在生命最后时刻,用尽力气刻下。
“……身怀异宝‘源生石’残片,乃炼器至宝,可汲万物精华,促其生长演化……惜乎残片不全,威能百不存一……憾未能参透其奥,修复神物……”
源生石残片!石辰阳的目光瞬间落在手中那块布满玄奥纹路的青石上。原来它叫这个名字!是炼器的至宝!虽然只是残片,威能百不存一,但已然如此神异!
“……残片有两,相辅相成,然需特定法门或血脉方可激发其力……余得之偶然,终是福薄……”
看到这里,石辰阳彻底明白了。自己胸前那块父母留下的、看似普通的青石,竟然就是另一块“源生石”残片!父母难道……也与这墨渊前辈有关?或者只是巧合?无数疑问涌上心头,却已无人解答。
“……后来者若见吾骨,即是有缘。石下有隙,藏余毕生所学之《基础炼器精要》及《元磁剑骨》初篇……望善用之……莫要……步我后尘……”
文字到此戛然而止,最后的笔画带着一丝不甘与怅惘。
石辰阳怔怔地看着这些刻字,心中翻江倒海。信息量太大,让他一时难以消化。墨渊,源生石,炼器精要,元磁剑骨……这些词汇,每一个都远远超出了他一个矿奴的认知范畴。
他依循指示,小心地挪开骸骨盘坐处下方的几块松动石块,手指触到了一个以某种坚韧兽皮包裹的、尺许长的扁平物体。包裹入手沉重,保存得相当完好,显然材质非凡。
他深吸一口气,解开绑绳,里面是两本以不知名材质制成的书册,颜色泛黄,却并无腐朽迹象。一本封面上以古朴字体写着《基础炼器精要》,另一本则是《元磁剑骨(残)》。
翻开《基础炼器精要》,里面密密麻麻记载了各种矿物的辨识、特性、熔炼火候、基础符文铭刻以及一些低阶法器的炼制法门,图文并茂,深入浅出。这对于石辰阳而言,无疑是打开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
而《元磁剑骨》则更像是一门修炼功法,但似乎极其偏门和艰难。初篇主要讲述如何引地脉磁力或金石之气淬炼骨骼,使骨骼蕴含磁煞之力,大成时举手投足可引动金石,锋利如剑,更能一定程度上干扰五行法术。但修炼过程异常痛苦,且需要特定的环境或资源辅助,标注着“非大毅力者不可修习”。
石辰阳合上书册,久久无言。巨大的机缘摆在面前,却也让他在绝望的黑暗中,看到了一条更加清晰却也更加艰难的路径。
这位墨渊前辈,留下传承,是希望有缘人能继承其志,或许有朝一日能修复源生石,或者至少,不让他的所学湮灭。而自己,一个朝不保夕的矿奴,有能力承接这份因果吗?
他看着手中的源生石残片,又摸了摸怀中那本沉甸甸的《元磁剑骨》。求生的欲望,以及对改变命运的渴望,最终压倒了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的血脉为何能引动双石共鸣(墨渊刻字中提到需要特定法门或血脉),但这无疑是他目前唯一的依仗。
出路,或许不在外面,而在自身。
他将书册重新包好,贴身收藏,比那半个米团更加珍视。然后,他对着墨渊的骸骨,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墨渊前辈,授艺之恩,石辰阳铭记于心。若他日有幸得脱此困,必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说完,他站起身,眼神不再迷茫。他重新拿起那本《元磁剑骨》残篇,借着青石微光,开始逐字逐句地研读起来。首先,他需要理解,何为“元磁”,又如何引“地脉磁力”或“金石之气”。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一个矿奴少年,开始了他踏上非凡之路的第一次,也是最艰难的一次修行尝试。前路漫漫,吉凶未卜,但他已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