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子对无忧的请求并未感到意外,那张仿佛永远戴着微笑面具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
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好。那便不在此地久留了,我们即刻动身。”
虽然听不出对方的语气,但无忧也知道这个姓姜的道士,应该不想让他这个有修为在身的危险人士,在菜头村久待。
毕竟姜婆婆便住在这,村里的“危险份子”自然还是越少越好。
而无忧也乐得如此,越早知晓缝尸教的一些情报,将来留给他思考应对手段的时间便越多,那自然是越早出发越好。
姜明子说罢,见无忧点头同意,便手捏剑诀,口中低诵一声晦涩咒文。
只见一道惨白流光自他袖中飞出,悬浮于身前。
那是一柄由某种不知名骨头打磨而成的飞剑,骨剑质地细腻,却散发着淡淡的阴煞之气,剑身隐约可见细密的血色纹路,与其出尘的道袍形成诡异对比。
无忧见状,也唤出青鸾剑。青碧色的剑光缭绕,灵气沛然,与那骨剑的森然气息格格不入。
两人先后御剑而起,化作一青一白两道流光,掠向高空,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刚飞出帝君庙庇护范围不久,无忧便细微地蹙了一下眉头。并非因为速度太快或不适应飞行,而是一出帝君庙的庇护范围,周遭天地灵气的味道就变了。
就好像上一秒还在吃巧克力,下一秒就发现后半段巧克力变成了史!
在帝君庙附近,灵气虽稀薄,却还算干净。
而在外界则不然,空气中弥漫的灵气混杂了一种腐败气息,如同清澈的水中滴入了墨汁,虽未彻底污浊,却已失了纯粹。
他体内《心法·无名》的自动运转微微一滞,仿佛本能地排斥着这种不洁的能量。
尽管无忧的表情变化极其细微,且瞬间恢复常态,但前方御使骨剑的姜明子却仿佛背后长眼一般,头也不回地,用那平淡无波的语气开口:
“感觉不舒服吗?”
无忧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什么不舒服?”
“灵气的污浊之息。”姜明子直接点破,依旧没有回头,声音顺着风传来,
“你方才蹙眉了。虽然很快,但我看见了。”
无忧暗叹此人观察力之敏锐,只好承认:“是有些许不适,与我以前居住之地的灵气略有不同。”
姜明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或是斟酌该说到何种程度。
过了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忧道友,冒昧问一句,你可是‘纯净之人’?”
纯净之人?
什么玩意?问我是不是处?
你特么是一个香香软软的妹子,问这个也就算了,一个大男人问什么问……
难道跟修炼要求有关?像阳五雷之类的?
无忧一愣,下意识地联想到某些方面,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眼神警惕地瞟了一眼前方姜明子的背影,
“元、元阳尚存…你问这个干嘛?”
姜明子回头看了少年一眼,一眼万年。
他似乎没理解无忧的弦外之音,或许是理解了但并不在意,只是依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
“若是,那贫道便多嘴提醒一句…最好不要随意吸收外界这些掺杂了灰雾的灵气。要么,寻一门上乘的灵气萃取法诀,自行提炼纯化;要么,便长久待在如菜头村那般受庇护的‘纯灵之地’。”
姜明子微微侧过头,用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眸子瞥了无忧一眼:“似你这般毫无防备地吸纳,于修行无益,长久下去,无异于自毁道基,与毫无防护步入毒窟无异。”
无忧心中讶异更甚。他刚才确实是故意没有完全关闭《心法·无名》的自动挂机修炼功能,只是想借此精确感知帝君庙庇护范围的边界,并在察觉到灵气异常后便立刻停止了。
没想到如此短暂且隐晦的试探,竟也被对方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姜明子,不仅观察入微,对灵气的感知也远超寻常金丹修士。其实力恐怕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对方出言提醒,是好意。
这份善意无忧记下了,但至于对方能否深信,还需更多观察。
他顺着话头问道:“何为‘纯净之人’?”
“体内灵力平和空灵,澄澈通透,未曾受这世间灰雾侵染淤塞者,便可称为纯净之人。”姜明子解释道,语气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哦?”无忧来了兴趣,“除了我之外,道友还见过其他纯净之人吗?多不多?”
姜明子目视前方,操控着骨剑避开一团积聚的灰云,淡淡回道:“在如今的荒古,这样的人…并不多。”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莫名让人感到一丝沉重。
接下来的路途,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姜明子始终飞在前方引路,路径并非直线,时常会绕开某些区域,或是提升飞行高度越过一些地形。
无忧默默跟在后面,对行程的顺利心中也有猜测。要么是姜明子熟知路线,避开了可能存在危险的区域;要么就是他自身散发的气息,让那些潜伏在灰雾中的邪祟不敢靠近。
就这么弯弯绕绕地飞了两三日,下方的景色从荒芜逐渐变得有了人烟痕迹。
终于,在第三日午后,一座宏伟巨城的轮廓在地平线上缓缓浮现。
其城墙高耸,连绵不绝,皆由巨大的青黑色砖石砌成,规模远超无忧见过的任何一座城镇,比皇极宗所在的碧水城似乎还要庞大几分。
一股古老而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前面便是了。”姜明子的声音传来,“洛川城,我缝尸教便位于城内。”
无忧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想象中的末日废土、妖魔横行景象并未出现。这座巨城看起来秩序井然,至少从远处看,仍是人烟稠密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