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故事的发展,并不会因无忧的思索而停歇。
当他从沉思中回神,那名孕妇已打好水,正坐在屋前小凳上仔细清洗衣物。
对方的动作带着孕晚期特有的笨拙,却异常认真。
无忧和玄空子都未流露丝毫不耐。
他们皆是心志坚定之辈,深知在此诡异之地,眼前这唯一的“剧中人”便是破局关键。
两人如同沉默的幽灵,一左一右,静静观察着妇人的一举一动。
日子一天天过去。
在这奇异空间里,似乎没有昼夜交替,天空始终维持着那种明媚却虚假的暖阳。
唯有通过妇人每日早起劳作、夜晚熄灯入睡的规律,才能大致判断时间流逝。
妇人的生活简单重复,如同无数普通农家的缩影。
洗衣做饭,打扫庭院,偶尔坐在门口缝补小衣物,对着隆起的小腹温柔低语。
期间,她还救下一只翅膀受伤、跌落在院中的小鸟。
那鸟儿羽毛灰扑,伤势极重,一侧翅膀几乎折断,恐难再飞翔。
妇人耐心为它清洗伤口,用布条固定,每日喂水喂食。
小鸟通人性,伤愈后便赖着不走,终日蹦跳着跟在妇人脚边,或在她肩头栖息,发出清脆鸣叫。
有路过的“邻居”(在无忧他们眼中是空气)笑着说,定是她那战死的丈夫不放心,化作鸟儿回来看她。
妇人听了这话,总是格外高兴,笑容也多了几分。
她于是更加细致地照顾这只小鸟,小小的家里似乎多了一位家人,平淡生活里也因此添了一抹生动趣味。
无忧看着那只小鸟,心中也有些惊奇。
毕竟,这好像是目前为止,除了那名妇人以外,第二个在这片记忆空间中,拥有具体形象的存在了。
也不知道,它和妇人之间是有什么共同点,还是其他原因导致。
时光荏苒,按妇人作息推算,竟已过了一个多月。
若换做常人,被困在这种终日白昼,除了观察一个妇人千篇一律生活外别无他物的环境里,怕早已精神崩溃,焦躁不堪。
但好在,无忧和玄空子都非寻常人。
玄空子修为高深,心境早已坚如磐石。即便修了诡道,行事偏激疯狂,但在关乎自身安危和探索奥秘之事上,绝不会失去耐心冷静。
而无忧更不用说,他是在灭世线中硬是熬过了上万次轮回的人,其意志之坚韧,也不是这短短一两个月的时光所能影响的。
通过长时间观察,无忧也逐渐摸清了村庄和妇人的一些情况。
村子不算大,也不算小。
因看不见其他村民,他只能通过妇人对“空气”的肢体动作和语言来判断。
妇人似乎是个寡妇,丈夫可能死于某场冲突或疾病。
她怀着遗腹子,生活清贫艰难。
村中人态度不一,有的同情,时常给予帮助;自然也少不了闲言碎语,暗中指责她“克夫”、“不祥”。
但妇人展现了惊人韧性。失去丈夫的悲痛并未将她击垮,她依然努力乐观地生活。
面对交好之人,她热情打招呼;面对背后指指点点,她选择沉默以对。
这一切精神的支撑,显然都来源于她腹中日益成长的胎儿——那是她全部的希望与寄托。
就在无忧以为还需继续等待,直到孩子出生才会出现关键变化时——
意外,总比预想来得更快。
通过妇人那越来越大的腹部判断,临产之日已然临近。
看着妇人一脸慈爱抚摸自己的肚子,闭眼嘴角带笑感受胎动,无忧平静的心湖也不由泛起一丝柔和,嘴角微扬。
然而,站在他身旁的玄空子却突然皱眉,警惕地环视四周。他似乎隐约感觉到空气中弥漫起一丝不同寻常的、令人不安的躁动。
“气氛……好像变了。”他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
果然,不久之后,变故陡生!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沉闷号角声和喊杀声!村庄宁静被彻底打破!
仿佛这个村庄所处的国家突然爆发惨烈战争!烽火很快烧到这片偏远土地!
原本祥和的村庄景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破败、萧条。
空气中弥漫起无形的恐慌与绝望。
看不见的“村民”们脸上(通过妇人反应推断)充满恐慌绝望。
时常有凶神恶煞的士兵闯入村庄,抢夺所剩无几的粮食财物。
虽然这些罪恶都不能被他们所看见,但通过妇人惊恐后退、家中物件被粗暴打翻、抢夺的声响,依旧可以得到这般推断。
人性的恶,在生存与暴力的压迫下,被无限地放大、释放。
无忧清晰地记得,某一次妇人外出寻找食物后,归来时发现那扇本就破旧的门扉的门锁被撬开了。
她冲进屋内,随即发出一声绝望至极的哀泣。
她瘫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摸索着墙角一块松动的砖石后面——那里原本藏着她费尽心力省下的最后一点口粮,如今已是空空如也。
很显然,有一个邻居趁她不在,偷走了她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那哭声凄厉绝望,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回荡,格外刺心。
饥饿和疾病开始蔓延。
妇人原本还算红润的脸颊迅速凹陷,脸色蜡黄。她不得不拖着沉重身子,去野外挖些难以下咽的草根树皮,甚至与野狗争夺一点腐烂食物残渣。
期间,无忧下意识地迈出一步,试图做些什么。
他尝试着留下一些食物,甚至徒劳地想拦住那个“看不见的小偷”。
但他所有努力都如镜花水月,直接穿透而过,无法对这段记忆产生任何影响。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被隔绝在时光之外的幽灵。
“哼,徒劳。”玄空子冷眼旁观,发出嘲讽,“沉浸于过去幻影的软弱同情,毫无意义。”
但奇怪的是,在说出这话后,他看着那妇人艰难求生的模样,看着这世间百态赤裸的恶,
他那冰冷的眼中,似乎也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随后陷入反常的沉默。
就在这种日渐加剧的苦难与绝望中,妇人终于迎来她的临产之日,却也同时迎来最终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