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半月过去。
巨剑石上,凌绝依旧如雕塑般盘坐着,膝上横放着那柄连鞘古剑,双目微阖,周身剑气内敛,与整片剑冢的气息融为一体。
直到一股平和却浩大的气息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独属于剑修的寂静。
“凌绝道友,久坐枯寂,未免无趣。老夫特地从醉生梦死乡为你捎来一壶‘剑胆琴心酿’,据说此酒能助长剑意,澄澈剑心,或对道友修行有所裨益。”
万道仙尊抚着雪白长须,笑呵呵地出现在石坪之下,手中扬着一个造型古朴的朱红酒葫芦。
凌绝缓缓睁开双眼,平静地扫过下方的万道仙尊,身形依旧稳如磐石,未曾移动分毫。他接下来的话,也是冷淡而直接:
“道友说笑了。你我皆知,修为到了我等境界,每一点感悟,每一次提升,皆关乎对天地法则的理解与自身道路的深化,乃是质的飞跃。又岂是一壶酒水能够轻易促成的?”
他说话间,目光刚好掠过远处一个正抱着酒坛,正与同门吹嘘着自己方才在试炼中有所精进的弟子。
而那弟子周身萦绕的剑意,确实比半月前凝练了几分。
凌绝收回目光,沉默了片刻,补充道:“此等外物,对于门下那些尚在打磨剑基、凝聚剑韵的弟子,或许还有些用处。但于我等……”
“除非那酒毅、酒儿兄妹二人有朝一日能堪破桎梏,登临仙尊之位,以其毕生酿酒之道淬炼出的仙酿,或可一品,窥得一丝别样玄机。”
言罢,他的视线再次投向远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
他注意到那个嗜酒的弟子,此刻正一边与同伴说笑,一边不时地带着点心虚挠头的意味,眼神也总往试炼之地的入口方向瞟。
那个方位,除了入口和那块石碑,并无他物,这小子在紧张什么?
还未等他细究,万道仙尊已如一片轻羽般飘然落于巨石之上。
对方凑近了些,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再次将酒葫芦递近了些:“诶,道友何必拒人千里之外?此酒确是难得,不妨尝尝?”
凌绝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摆出一副死鱼眼的样子。
万道仙尊见状,无奈地笑了笑,只好自顾自地拔开塞子,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酒液晶莹,异香扑鼻。
他美美地啜饮一口,眯着眼回味片刻,赞道:“果然好酒!入口凛冽,入喉绵长,更有一种金戈铁马般的锐气藏于醇厚之中,妙哉!”
随即,他话锋悄然一转,放下酒杯,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凌绝膝间的古剑上,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探究:“凌绝道友,老夫冒昧一问……阁下心中,可是将自己划为了‘帝君’一脉的人?”
凌绝眼神骤然锐利如剑,周身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无形的剑压弥漫开来。
但仅仅一息之后,这股压力便消散于无形。
他并未动怒,反而嘴角微微勾起,反问道:“是,又如何?”
万道仙尊显然没料到对方承认得如此干脆,差点被口中尚未咽下的酒液呛到,连咳了几声,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他稳了稳心神,苦笑道:“虽然早有所料,道友的剑道与醉生梦死乡的酒道,皆非我蓬莱正统,亦非上古天庭传承之法,但亲耳听闻道友承认源自帝君,老夫心中……仍是有些复杂难言。”
说这话时,老者眼中情绪确实颇为微妙,却并无明显的敌意或戒备。
凌绝仔细观察着万道仙尊的神色,见对方似乎真的只是感慨,而非兴师问罪,表面上依旧冷峻,但暗中握住剑柄的手指微微松弛了些许。
他语气平淡地解释道:“我不敢妄言自身剑道尽得帝君真传,不过是机缘巧合,窥得些许皮毛,自行摸索罢了。至于酒家兄妹,他们所修,更多是凡间酿酒技艺与仙家灵物结合的产物,其根基与帝君并无直接关联,也算不得隐藏的帝君派系……”
他一边说,一边再次留意万道仙尊的反应。
只见老者抚须聆听,脸色并无太大变化,眼中反而流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并未因这番话而露出异色。
万道仙尊甚至往前凑了凑,压低了些声音,悄悄道:
“其实,老夫私下里,对帝君亦是心怀敬佩。故而此事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坏消息。今日前来,主要是为另一事……”
他搓了搓手,脸上露出几分与他仙尊身份不符,近乎“为老不尊”的笑容,
“你看,无忧小友在你剑冢也待了快一个多月了,这访道修行,总该轮到我了吧?虽然老夫知道修剑需持之以恒,耗费时光,但道友好歹给个准信,他何时能出来?”
听着这一大段话,看着这位一向讲究仙家气度、道貌岸然的同僚突然露出这般模样,凌绝的嘴角微微一抽,仿佛对这位同僚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他手掌一张,一股吸力凭空产生,将万道仙尊手中的酒葫芦摄了过来,拔掉塞子,仰头便灌了一大口。
酒液入喉,他微微眯眼,随即又将酒葫芦抛了回去。
“酒还行。”他评价道,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人,不放。”
“为何?”万道仙尊瞪眼。
凌绝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让:“既然试炼之地第六间他尚未闯过,那便证明火候还未到,基础仍未夯实。不管他是帝君转世还是其他什么身份,我都相信,那个人……绝不会弱。”
“我既然决定教他,便愿意给出更多的耐心与信任。我会等他自行走出试炼之地。届时,我自会告诉他接下来该如何一步步钻研剑道,直到……他真正踏足剑冢的那一刻。修行,需循序渐进,急不得。”
……
而在那幽深不知几许的剑冢试炼之地深处,某个岔路口。
无忧皱着眉头,一脸晦气地看着眼前石壁上那道清晰无比,散发着耀眼红光的剑痕标识——那是一个古朴的“一”字。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该死!又绕回来了!搞什么鬼!”
他感觉自己在这迷宫般的通道里已经转了很久,走了不知道多远的路,击溃了数不清的飞剑,感悟了海量的残剑之意,一身基础剑技磨练得几乎成了本能,甚至连修为都在这种高压下隐隐又有了精进的迹象。
可结果呢?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明确的标识,居然他娘的是“第一间”!
“现在才到第一间?!都不知道过去多久,走了多远了,居然才到第一间!”
无忧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起,对着空荡荡的通道咬牙切齿,
“艹!真是小看了剑主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看着挺正经,谁家新手关卡设计得这么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