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以“驱虎吞狼”之毒计,成功让雍州知府赵元敬吃了个结结实实的暗亏,使其与萧铁心之间的矛盾彻底公开化、白热化。朝廷的申饬、萧铁心的暴怒、雍州民怨的沸腾,如同三把枷锁,死死套在赵元敬的脖子上,令其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暂时无力再对寒川构成实质性威胁。寒川因此再次赢得了数日宝贵的喘息时间,得以加紧修复城防,舔舐伤口。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之下,暗流愈发汹涌。寒川的敌人,从未忘记这座让他们屡屡受挫、损兵折将的孤城。那被暂时压抑的怒火与仇恨,正如同地底奔突的岩浆,在沉默中积聚着毁灭性的能量。
京营神机营主将,萧铁心,便是这滔天恨意最炽烈的源头。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萧铁心面色铁青,独坐案前,手中紧攥着一份来自京师的申饬公文和一份赵元敬“泣血上奏”的抄本。公文上冰冷的措辞和赵元敬那看似“忠君爱国”、实则恶毒无比的指控,如同一条条毒蛇,啃噬着他的骄傲与理智。
几日前的狼狈景象再次浮现在眼前:震耳欲聋的爆炸,冲天而起的火焰,倒塌的帅旗,惊慌失措的溃兵,自己耳鼻溢血的狼狈…这一切,都是拜寒川所赐!拜那个该死的流寇头子林牧之所赐!
而赵元敬那条老狗!竟敢落井下石,诬告构陷!若非此刻还需倚仗其供应粮草(哪怕是掺沙的霉粮),他恨不得立刻提兵杀回雍州,将那老匹夫千刀万剐!
“林牧之…赵元敬…”萧铁心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怨毒。他猛地一拳砸在案上,坚硬的檀木桌面竟被砸出一道裂痕!
帐内侍立的亲兵将领无不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他们从未见过主帅如此失态,如此…狰狞。
“寒川…寒川!”萧铁心低声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本将军定要将你…碾为齑粉!鸡犬不留!”
耻辱!前所未有的耻辱!他堂堂京营神机营主将,携红夷大炮之威,竟在一座流民建立的土城面前,损兵折将,屡屡受挫,甚至险些丧命!此事若传回京师,他必将成为满朝文武的笑柄!前程尽毁!
这仇恨,已不仅关乎胜负,更关乎他的尊严、他的地位、他的一切!
然而,朝廷的申饬和调查,像一道无形的缰绳,暂时勒住了他这头暴怒的凶兽。他不得不暂缓攻势,一方面整顿兵马,一方面上书自辩,与赵元敬打那无聊的口水官司。
但这暂时的按兵不动,绝非放弃,而是…更恐怖的爆发前奏!
萧铁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闪烁着冰冷而残忍的光芒。他开始重新审视寒川,审视这场战争。他发现,自己之前太过轻视这座城,太过依赖火炮的威力,反而被对方层出不穷的诡计和顽强的韧性所克制。
“蛮力碾压,虽可胜,代价太大,且易授人以柄。”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需得…换种玩法。林牧之,你喜欢玩阴的?本将军便陪你玩到底!”
一个更加毒辣、更加针对寒川弱点的毁灭计划,在他心中悄然酝酿。他不再追求速胜,而是要…慢慢地、一点点地,将寒川折磨至死,让林牧之在无尽的绝望中,亲眼看着他的城池、他的军民,一步步走向毁灭。
“传令!”他声音冰冷地响起。
“末将在!”亲将躬身听令。
“一、 炮兵暂停大规模轰击。改为…冷炮骚扰!每日不定时,随机轰击寒川城内目标!民居、工坊、粮仓、水井…皆可!不必求摧毁,但求…让其日夜不宁,疲于奔命!”
“二、 派神射手,配备强弓劲弩,日夜潜伏于城外高地,狙杀一切敢于露头的寒川守军!尤其是…军官和工匠!”
“三、 挖壕沟,筑土墙,将寒川彻底围死!我要让一只鸟都飞不进去!彻底断绝其一切外援可能!”
“四、 派人潜入雍州,散播寒川即将覆灭、林牧之残暴不仁的消息,动摇那些尚且同情寒川的民心!重金收买可能存在的内应!”
“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最恶毒的光芒,“搜集…疫病死者衣物、腐肉,以投石机…抛入城中!”
一条条冰冷、残酷、旨在从精神和肉体上彻底摧垮寒川的命令,被下达下去。这不是战术,而是虐杀!
“将军…抛洒疫物,恐有伤天和,若被朝廷知晓…”一名副将忍不住低声劝谏。
“天和?”萧铁心狞笑一声,“本将军便是天!寒川逆贼,人人得而诛之!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执行命令!”
“得…得令!”副将冷汗直流,不敢再言。
同样的刻骨仇恨,也在北狄左谷蠡王和林承宗的心中燃烧。
左谷蠡王因寒川的顽抗,损失了大量精锐骑兵,更在部落联盟中威望大跌。他对寒川的恨意,夹杂着游牧民族特有的残忍与暴虐。
“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所有高过车轮的男子,全部处死!妇孺…皆为奴隶!”他在王帐中发出嗜血的咆哮,下令各部加紧制作攻城器械,只待城破,便尽情发泄怒火。
林承宗则更为复杂。他对寒川的恨,夹杂着嫉妒、恐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他本是北境守将,却屡屡败于一群“流民”之手,如今更需倚仗朝廷和狄人才能维持攻势。林牧之的存在,仿佛一面镜子,照出了他的无能与卑劣。
“林牧之…你必须死!寒川…必须抹去!”他暗中加紧与萧铁心的联络(尽管互相提防),提供着关于寒川弱点的情报,并积极准备着城破后的“清算”。
三股强大的势力,因共同的挫败与仇恨,暂时搁置了彼此间的猜忌,将毁灭的矛头,再次共同对准了摇摇欲坠的寒川。那暂时平静的战场之下,一场更加冷酷、更加绝望的消耗战与心理战,悄然拉开了序幕。
......
寒川城,很快感受到了这变化带来的压力。
不再有大规模步兵冲锋,但冷炮的轰鸣却不时响起,毫无规律,有时在深夜,有时在清晨,炮弹落在城内各处,制造着持续的恐慌。不断有士兵和百姓在城头值守或外出取水时,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夺去生命。工坊区更是重点骚扰目标,禽滑厘的几名得力助手先后殒命。
更可怕的是,数日后,一些散发着恶臭的包裹被抛入城中,打开后,竟是腐烂的生肉和破烂的衣物!随之而来的,是城内开始出现零星的、诡异的发热和呕吐病例!
“是瘟疫!狄人扔了疫物进来!”恐慌如同野火般蔓延。
华棠带着医官拼命隔离、消毒,但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
寒川军民刚刚提振起来的士气,再次被这阴险恶毒的“软刀子”一点点消磨。疲惫、恐惧、绝望的情绪,重新笼罩了全城。
指挥所内,气氛凝重。
“萧铁心…换了打法。”王玄策面色阴沉,“此乃疲兵之计,攻心之策!欲使我军民在恐惧和疲惫中自行崩溃!”
“冷炮冷箭,防不胜防!疫物更是歹毒!”郑知远捶着床板怒吼,“主公!不能让这群畜生如此嚣张!”
“工坊生产…受严重干扰,工匠不敢露天作业,效率大减。”禽滑厘忧心忡忡。
“军中已出现非战斗减员,士气…低落。”苏婉清的声音带着哽咽。
林牧之沉默地听着汇报,面色平静,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滚着冰冷的怒意与杀机。他走到了望孔前,望着城外敌军那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的营垒。
“暗恨埋心间,毒计悄滋生。”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萧铁心…是想不费一兵一卒,耗死我们,折磨我们。”
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他既出阴招,我便接招!传令!”
“一、 以冷制冷:组建‘猎杀队’,由郑知远挑选最精锐的射手和猎人,配备最好的弓弩和伪装,潜伏出城,猎杀敌军冷炮手和狙击手!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二、 防疫为先:华棠先生!全城再次大扫除,焚烧一切可疑物品!水源严加看管,发现疫病,立即隔离!公布防疫细则,安定民心!”
“三、 加固工事:禽滑厘先生,开挖地下工坊和掩体,保障核心生产!城头加设防箭棚和观察哨!”
“四、 心理反击:王先生,将敌军使用疫物的卑劣行径,写成檄文,射入敌军营中!动摇其军心!让我军民知道,敌人在害怕,在无能狂怒,才用此下作手段!”
“五、 保持警惕:敌军围而不攻,必有更大图谋!严防其挖掘新的地道或使用其他诡计!皇甫先生的情报网,全力运转!”
一套针对性的反制措施迅速出台。寒川,再次展现了其顽强的韧性。
猎杀队悄然出城,与敌军的狙击手展开了残酷的暗战与反暗战。防疫措施被严格执行,暂时控制了疫情的蔓延。地下工坊开始挖掘,军民在恐惧中咬牙坚持。
然而,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城外的敌人,像一条盘踞的毒蛇,正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等待着他们露出疲态,等待着那致命一击的时刻。
暗恨,已埋心间。更残酷的较量,还在后面。寒川的最终命运,依旧在风中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