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论语·子张》有云“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感而成句：
德风拂处草知春，教化当如润物津。
莫道顽石无玉质，只缘未遇识珍人。
壤塘中学的夏末总带着几分燥热，操场边的白杨树叶子被晒得打卷，蝉鸣聒噪却掩不住办公室里的几分不舍。初三一班的班主任徐凤老师将一叠厚厚的学情档案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抬头看向对面静坐的离翁，目光里满是托付。
“离翁老师，这次去省教育学院深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初三一班的孩子们。”徐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声音带着几分恳切，“这些孩子跟着我两年，脾气秉性我都摸得透透的，今天得跟你细细说说，尤其是几个特殊情况的，还得劳你多费心。”
离翁点点头，翻开笔记本认真记录：“徐老师放心，教书育人本是分内之事，你尽管安心去学习，孩子们交给我，定不辜负你的托付。”
徐凤打开档案册，从第一页开始娓娓道来：“班长李梅稳重细心，各科成绩均衡，是班里的主心骨；学习委员王芳偏科严重，文科拔尖但数学薄弱，得重点补补；体育委员张强调皮但仗义，号召力强，适合带大家搞活动……”她一一介绍着学生的情况，优点缺点、兴趣特长、家庭背景都详尽提及，字迹娟秀的批注写满了页边。
说着说着，徐凤的语气沉了下来，翻到某一页时停顿片刻：“还有个男生叫汪军，这孩子……算是我教学生涯里最头疼的一个。”她眉头微蹙，语气里满是无奈，“调皮得没边了，上课要么睡觉要么起哄，作业从来不带写的，还经常打架逃学，上周刚因为跟隔壁班同学争篮球场打了一架，把人胳膊抓伤了。学校已经找过我两次，说再这样下去，就得正式找家长谈话，要么给记过处分，要么就得劝退学了。”
离翁握着笔的手一顿，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他抬眼看向徐凤，眼中满是诧异：“竟有这样的孩子？他平日里在家是什么情况？”
“听说父母常年在外打工，跟着爷爷奶奶过，老人管不住他，也舍不得严厉管教。”徐凤叹了口气，“我试过不少办法，谈心、批评、找家长沟通，都没什么效果。这孩子脑子其实不笨，就是心思不在学习上，总想着闯祸。离翁老师，你要是有空，也多留意留意他，能拉一把是一把，实在不行……也只能按学校规定来。”
徐凤又叮嘱了些班级管理的细节，直到夕阳西下才起身告辞。离翁送她到校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尘土飞扬的路上，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回到宿舍，离翁辗转难眠。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前，映得他眉头紧锁。他自小便是邻里口中的乖孩子，读书刻苦，听话懂事，同窗好友也都是勤勉向学之辈，从未见过如此顽劣的学生。“逃学打架，还要被劝退学”，这些字眼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让他心里五味杂陈。他总觉得，每个孩子心里都有向善向学的种子，只是未必都能遇到合适的雨露阳光。汪军这孩子，真的就无可救药了吗？
一夜无眠，天刚蒙蒙亮，离翁便起身洗漱。看着镜子里眼底的青黑，他暗暗打定主意：开学后，一定要见见这个叫汪军的孩子，亲眼看看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开学报到那天，校园里热闹非凡。离翁站在初三一班的教室门口，看着学生们陆续走进教室，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寻。不多时，一个身材高挑、头发有些凌乱的男生背着书包晃了进来，走路带风，眼神里带着几分桀骜不驯，正是汪军。
离翁主动走上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你就是汪军同学吧？我是你们这学期的代理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我叫离翁。”
汪军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老师会主动打招呼。他停下脚步，眼神里闪过一丝戒备，敷衍地点了点头：“嗯。”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疏离。
离翁没有在意他的冷淡，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新学期加油，希望你能有新的进步。”
汪军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径直走到教室后排的座位坐下，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离翁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不像徐凤描述的那般反感。刚才短暂的接触，他能感觉到这孩子身上的叛逆，但眼神里的灵动却藏不住，不像是纯粹的顽劣之辈。
开学后的第一堂数学课，离翁讲的是一元二次方程的应用。课堂上，大多数学生都在认真听讲、记笔记，唯有汪军依旧趴在桌上，背对着讲台，显然没把讲课当回事。
离翁没有当场批评他，而是继续讲课。讲到一道难度较高的应用题时，他故意放慢语速，提问道：“这道题有没有同学能试着解一下？可以上台来写在黑板上。”
教室里鸦雀无声，学生们都低着头冥思苦想，不少人皱起了眉头。离翁的目光落在汪军身上，提高声音道：“汪军同学，你愿意来试试吗？”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学生的目光都投向了后排的汪军。他猛地抬起头，显然没料到老师会点他的名，眼神里满是惊讶和不解。
“老师，我……我不会。”汪军嘟囔着，想要低下头。
“没关系，试着做做看，哪怕只想到一步也可以。”离翁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鼓励，“我看你刚才虽然趴着，但眼神一直跟着黑板，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汪军迟疑了一下，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走到黑板前。他拿起粉笔，犹豫了片刻，便开始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的解题思路异常清晰，步骤简洁明了，甚至还用到了一种比离翁讲解的更简便的方法，很快就得出了正确答案。
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声。离翁看着黑板上的解题过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非常好！汪军同学的思路很独特，方法也很巧妙，比老师讲的还要简便。大家掌声鼓励一下！”
掌声响起，汪军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里的桀骜少了几分，多了一丝羞涩和不易察觉的喜悦。他快步走回座位，这一次，没有再趴着睡觉，而是悄悄拿出了数学课本。
从那以后，离翁便格外关注汪军。上课时，他经常会特意抽汪军回答问题，尤其是一些难度较大的数学题，汪军总能给出令人惊喜的答案。离翁渐渐发现，这孩子在数学上确实有着过人的天赋，思维敏捷，逻辑清晰，对数字有着天生的敏感度，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课后，离翁总会找机会和汪军聊天。有时是在办公室，有时是在操场边，话题从不涉及他过去的调皮捣蛋，只是聊聊数学难题，谈谈未来的打算。
“汪军，你在数学上很有天赋，要是好好努力，将来一定能有大出息。”离翁坐在操场的看台上，看着身边的少年，语气诚恳，“我知道你以前可能有些调皮，但过去的都过去了，新学期，新开始，老师相信你能改掉坏毛病，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汪军低着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声音闷闷的：“老师，我以前确实做得不好，大家都觉得我是坏孩子。”
“别人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离翁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这么聪明，要是把天赋浪费了，实在太可惜了。老师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的才华，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别人一个重新认识你的机会。”
一次次的谈心，一次次的鼓励，离翁的话像春雨般滋润着汪军的心田。他开始慢慢改变，上课不再睡觉起哄，作业也能按时完成，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些小调皮，但再也没有出现过打架逃学的情况。
不久后，离翁在班里宣布：“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汪军同学在数学方面表现突出，思路清晰，责任心也越来越强，从今天起，由汪军担任咱们班的数学科代表。”
这个决定再次引起了全班的轰动，大家都没想到，曾经的“问题学生”竟然能当科代表。汪军站在座位上，脸上满是惊喜和激动，还有一丝沉甸甸的责任感。
担任科代表后，汪军更加努力了。他不仅自己认真学习，还主动帮助班里数学成绩不好的同学讲解难题，收发作业也格外认真负责。离翁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经常在班里表扬他的进步，让他越来越自信。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考数学那天，汪军沉着应战，笔下生风，很快就完成了试卷，还仔细检查了好几遍。成绩出来后，当离翁在班里宣布“数学第一名，汪军，满分120分”时，全班同学都惊呆了，紧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汪军看着自己的试卷，眼眶微微湿润。这是他上学以来第一次考第一名，也是第一次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他看向离翁，离翁正对着他微笑，眼神里满是欣慰和鼓励。
从那以后，汪军彻底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桀骜不驯的“问题学生”，而是成为了班里的学习榜样。他的各科成绩都在稳步提升，尤其是数学，始终稳居年级前列。离翁也一直关注着他的成长，经常给他推荐一些数学竞赛的书籍，指导他解题技巧。
半年后，全州中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开始报名。离翁鼓励汪军报名参加：“你的数学天赋很好，应该去更大的舞台上锻炼一下自己，不要怕挑战。”
汪军有些犹豫：“老师，我能行吗？其他学校的高手肯定很多。”
“当然能行！”离翁语气坚定，“你平时的努力和积累，老师都看在眼里。只要正常发挥，一定能取得好成绩。就算没拿到名次，也是一次难得的经历。”
在离翁的鼓励下，汪军报了名。之后的日子里，他利用课余时间刻苦备战，遇到难题就主动向离翁请教。离翁也倾囊相授，陪着他一起分析题型，总结解题方法。
竞赛那天，汪军带着离翁的期望和自己的努力，走进了考场。面对一道道难度颇高的竞赛题，他沉着冷静，充分发挥自己的数学天赋，有条不紊地答题。
几天后，竞赛结果传来。当壤塘中学的老师在全校大会上宣布“我校初三一班汪军同学，在全州中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荣获壤塘地区第一名”时，整个校园都沸腾了。
汪军站在领奖台上，接过荣誉证书，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台下的离翁身上。离翁看着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阳光洒在领奖台上，照亮了汪军年轻的脸庞，也照亮了他充满希望的未来。曾经的顽石，在良师的悉心浇灌下，终于绽放出了璀璨的光芒。
结尾词·鹧鸪天
昔日顽童性本狂，迷途未返误晨光。
德音一唤痴心醒，慧炬频燃壮志扬。
攻数理，破迷茫，赛场夺锦露锋芒。
良师慧眼识珠玉，不负春风化雨长。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