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年,正月初三。广宁城下。
大雪初霁,天地间一片肃杀。 这座辽东重镇,此刻就像一头易主的巨兽,盘踞在冰天雪地中。城头上旌旗招展,换成了金军的旗号。八旗兵严阵以待,刀枪如林。
虽然在柳河沟遭遇了神机新军的阻击,但努尔哈赤并未伤筋动骨。他占据了广宁城,拥有高墙深池,粮草充足。 在他看来,李苏那点兵力,野战或许犀利,但想要攻下有六万精兵驻守的广宁坚城?那是痴人说梦。
城楼之上。 皇太极裹着厚厚的熊皮大氅,指着远处那片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灰色明军营帐,眉头紧锁: “父汗,明军已经在城外扎营两天了。奇怪的是,他们没有打造云梯,也没有造冲车,甚至连填护城河的意思都没有。”
“哼,虚张声势。” 努尔哈赤冷哼一声,拍了拍冰冷的城墙垛口: “广宁城的墙,高三丈,宽两丈,全是夯土包砖,坚硬如铁。哪怕是红夷大炮,没个十天半个月也轰不开。这么冷的天,泼水成冰。他们在城外冻也能冻死。传令下去,把咱们抢来的牛羊都煮上,让肉香飘出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几天!”
在努尔哈赤的经验里,攻城就是拿人命填。没有十倍的兵力,别想爬上广宁的墙头。
然而,他并不知道。 在两里外的明军阵地上,李苏正在给他的大炮“换装”。
……
明军炮兵阵地。
李苏站在一个刚刚挖好的半地下式炮位里,手里拿着象限仪(用来测量火炮仰角的工具)。 在他面前,并不是那三十门细长的拿破仑炮。 而是十门短粗、肥大、蹲在地上像个大蛤蟆一样的怪炮。
这就是宋应星在出征前,利用格物院剩下的铜料,赶制出来的攻城利器——24磅臼炮。 这种炮射程不远,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炮管极短极粗,且仰角极大,专门用来吊射城墙后的目标。
而它发射的,不再是实心铁疙瘩。 宋应星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颗足有人头大小的空心铸铁圆球,球体上留着一个孔,插着一根特制的木质引信管。 这就是**“开花弹”**。
“大人,引信剪好了。按您的计算,飞行时间约六息,引信预留了七息。” 宋应星的声音有些发紧。这玩意儿可是个危险品,要是炸在炮膛里,这一圈人都得升天。
“很好。” 李苏看着远处那巍峨的广宁城楼,那是努尔哈赤的指挥所。
“谁说攻城一定要爬墙的?” 李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咱们不爬墙。咱们直接把炸弹扔到他们头顶上去。”
“传令炮营!” “臼炮队,目标:城内金军兵营及城楼!” “拿破仑炮队,换装红弹(烧红的实心弹),目标:城门楼!” “给努尔哈赤拜个晚年!” “点火!放!”
……
广宁城头。
努尔哈赤正准备回行宫暖和暖和,突然听到天空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不像是实心弹那种撕裂空气的尖啸,而是一种**“呼呼”**的风声,就像是有什么重物被人高高抛起,划过长空。
“那是什……” 皇太极抬起头。
只见天空中,十几个黑点正以极高的弧度,越过高耸的城墙,越过宽阔的护城河,直直地向着城内坠落。
“小心落石!”有亲兵大喊。 他们以为这是投石机投来的石头。
“咚!” 一颗黑色的铁球重重地砸在城楼下的广场上,还在地上弹了两下,骨碌碌滚到了几个正准备吃饭的八旗兵脚边。
“什么玩意儿?”一个八旗兵好奇地凑过去,看到那铁球上还滋滋冒着火星,“这是……大炮仗?”
下一秒。
“轰!!!”
并不是铁球裂开那么简单。 那里面装填的高纯度颗粒火药,在密闭的铁壳内瞬间释放出狂暴的能量。 一声巨响,铁球炸成了几百片锋利的弹片。 那个凑过去看的八旗兵,瞬间被炸成了碎片。周围十几丈内的几十名士兵,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倒下,惨叫声瞬间响起。
但这只是开始。
“轰!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城内响起。 有的炸弹落在屋顶上,直接炸穿了瓦片,在屋内爆炸;有的落在马厩里,受惊的战马四处乱窜,引发火灾;最惨的一颗,直接掉进了那个煮肉的大锅旁边,连锅带人一起炸上了天。
“妖术!是天雷!” 从未见过“开花弹”的八旗兵彻底乱了。 实心弹大家不怕,躲着点就行。可这玩意儿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掉地上还会炸!根本没处躲!
“保护父汗!” 皇太极惊恐地护着努尔哈赤往城楼里钻。
“别慌!都在城墙根下躲着!”努尔哈赤虽然也心惊,但他还在强撑,“这东西不多!他们打不准!”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 第二轮打击到了。 这一次,是三十门拿破仑炮的直射。
“呼——” 三十颗在炭火炉里烧得通红的红弹,呼啸着砸向了全木结构的城门楼。
“咔嚓!” 一颗红弹击穿了城楼的柱子,嵌在干燥的木头里。高温瞬间引燃了木材。 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 仅仅几分钟,广宁那座雄伟的城门楼就燃起了冲天大火。浓烟滚滚,火舌舔舐着天空。
“救火!快救火!” 守城的士兵刚想冲上去救火,头顶上又是“呼呼”的声音。 臼炮的第二轮开花弹来了。
这就叫火力覆盖。 你要救火?那就得挨炸。你要躲炸?那就看着城楼被烧光。
“这就是地狱吗……” 一名牛录额真看着满城的火光,还有那不断从天上掉下来的死亡铁球,精神崩溃了。 他丢下刀,抱着头蹲在墙角嚎啕大哭。 这种只能挨打、无法还手的绝望,比死还难受。
……
城外。明军阵地。
“效果不错。” 李苏看着那被浓烟笼罩的广宁城,表情淡漠。
“继续轰。不要停。” “把带来的五百发开花弹全部打光。” “我要让这广宁城,变成一只火炉。我要让努尔哈赤知道,躲在乌龟壳里,只会死得更惨。”
“大人。” 孙得胜跑过来,一脸兴奋,“后面那两万溃兵整编好了!他们看着咱们炸城,一个个都嗷嗷叫,想冲进去报仇呢!”
“不急。” 李苏摆了摆手。 “攻城是下策,攻心是上策。” 他指着那摇摇欲坠的城门: “等那扇门被烧塌了,等里面的人被炸傻了。” “再让那帮溃兵冲进去。告诉他们,进城之后,缴获归公,但建奴的脑袋,一颗五两银子,现结!”
……
整整一个时辰。 广宁城经历了自建成以来最黑暗的时刻。 城门楼已经烧成了灰烬,厚重的城门也被烧塌了一半,露出了后面惊恐的金军。 城内的兵营、粮仓、马厩,到处都是弹坑和残肢断臂。 六万大军,还没看见明军的影子,就已经死伤了数千人。更可怕的是士气的崩塌。
“父汗!走吧!” 皇太极跪在努尔哈赤面前,满脸烟灰,声泪俱下,“这城守不住了!那火炮太毒了!再不走,咱们就被关门打狗了!”
努尔哈赤站在燃烧的废墟前,看着那些在爆炸中哭爹喊娘的八旗子弟。 他那双曾经不可一世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了深深的疲惫和不甘。 他想不通。 明明一个月前,这大明还是任他宰割的羔羊。 怎么突然之间,就冒出了这么个怪物?
“李苏……” 努尔哈赤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要把这两个字嚼碎了咽下去。
“撤。” 那个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字,如今却变得如此苦涩。 “从北门撤!回辽阳!” “这笔账,我爱新觉罗·努尔哈赤记下了!”
……
“轰隆!” 随着最后一声爆炸,广宁那扇被烧得焦黑的南门,终于轰然倒塌。 没有惨烈的云梯争夺,没有血腥的肉搏。 城门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