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车舆离开了流萤绿洲,继续在西域广袤的天空中悠然巡行。
车内,若离指尖捻起一枚新得的蜜焰果,果实表皮温热,内里蕴着清甜的汁液。
她浅尝一口,那丝独特的暖甜滋味在舌尖化开,与她本体冰寒的道韵形成微妙对比,让她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滋味亦然,倒也有趣。
她并未刻意寻找什么,只是任由雪鸾牵引,随心所至。
有时会为一片从未见过的赤色砂岩地貌而稍作停留,有时则会因感知到某种稀有的、蕴含特殊火灵力的矿物而投去一瞥。
四位侍卫与冰凰卫始终保持着最高警戒,却又如同不存在般,绝不打扰帝者的闲情。
车舆行至西域与一片荒芜戈壁的交界处,下方是一座名为“黄沙集”的简陋聚居点,这里已是修士活动的边缘地带,灵气稀薄,龙蛇混杂。然而,若离却微微抬手,示意车舆停下。
她的神识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酒香。
这香气并非来自什么灵泉仙酿,反而带着一种粗犷的、仿佛由多种戈壁植物根系与稀有矿物自然发酵而成的原始气息,与她以往品尝过的任何酒液都截然不同。
“下去看看。”清冷的声音自车舆内传出。
当寒玉车舆在黄沙集边缘那简陋的、由几块巨石垒砌的“酒肆”前缓缓降落时,整个聚居点仿佛被瞬间冻结。
所有修士、凡人,乃至沙匪,都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如梦似幻的车舆与肃杀的冰凰卫,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车帘微动,若离并未完全走出,只是现出了一道侧影。
淡蓝色的发丝在干燥的风中微微拂动,容颜在粗粝的戈壁背景下,更显惊心动魄的清冷与绝俗。
她目光落在那酒肆老板——一个吓得面无人色、修为仅有筑基初期的老者——身后那口巨大的、散发着浓郁异香的陶缸上。
“此酒,何名?”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牙齿打颤:“回、回禀上仙……此乃小老儿祖传的‘醉仙引’,用、用的是戈壁深处的‘沙棘根’、‘龙血石髓’……胡乱酿的,粗、粗鄙之物,不敢污了上仙尊口……”
若离并未理会他的惶恐,神识细细扫过那缸酒。
酒液浑浊,灵力斑驳,却奇异地达成了一种狂野而和谐的平衡,那缕引动她兴趣的纯粹酒香,正是源于此。
“取一坛来。”她淡淡道。
鱼皖豫立刻上前,取出一枚上品灵石放在几乎瘫软的老者面前,随后亲自取了一小坛密封的“醉仙引”,恭敬送回车内。
整个过程,若离未再看其他人一眼,车帘垂下,雪鸾再次腾空,很快消失在天际。
直到那恐怖的威压彻底远离,黄沙集的人才如同溺水得救般,大口喘息起来,议论纷纷,皆感恍如梦中。
而就在若离车舆离去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道穿着破旧斗篷、面容苍白的身影,才从酒肆旁一处残破的土墙后缓缓走出,正是伪装后的萧翊辰。他脸色不太好看,眼神复杂地望着车舆消失的方向。
他比若离更早来到黄沙集,目标正是那口“醉仙引”。
这酒对他修炼的一种偏门魔功有奇效,他本已谈好价格,正准备收取,却不料横生枝节,被花帝截胡。
虽然那老者那里应该还有存货,但被这么一吓,短期内怕是再也酿不出来了。
“真是……走到哪儿都能碰上。”萧翊辰低声咕哝了一句,语气里充满了憋闷与无奈。
他倒不是心疼那坛酒,而是这种凡事慢人一步、尤其是慢那位花帝一步的感觉,让他极为不爽。
偏偏对方实力强横,他连一丝不满都不敢表露,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罢了,此地不宜久留。”他压下心头烦躁,迅速离开了黄沙集,决定先去处理古魔器的其他线索,远离这位走到哪里都自带麻烦光环的花帝陛下。
车舆内,若离执起那坛“醉仙引”,拍开泥封,一股更加浓郁狂野的酒香扑面而来。
她斟满一盏寒玉杯,酒液呈琥珀色,略显浑浊,却别有一番粗犷风味。
她轻抿一口,浓烈、辛辣、带着矿物气息与植物根茎特有苦涩的味道在口中炸开,随后竟泛起一丝奇异的回甘。
滋味……独特。
她冰蓝色的眼眸中,再次掠过那丝极淡的兴致。
这西域之行,倒也不算无趣。
寒玉车舆在西域的苍穹之下,已成为一道移动的传说。
若离那头淡蓝色的长发在车厢内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容颜清冷如昔,却因这份难得的闲适,少了几分俯瞰众生的凛冽,多了些许游离于尘世之外的悠然。
与此同时,在远离车舆路线的一处荒凉戈壁峡谷深处,魔气森然。
萧翊辰已恢复了魔君本相,慵懒地坐于一块嶙峋的巨岩上,指尖萦绕着一缕暗紫色的魔元。
他面前,恭敬地立着两名心腹下属:左使“血刹”,身形魁梧,面容狰狞,煞气逼人;右使“幽魂”,则是一袭黑袍,气息飘忽,如同鬼魅。
“尊上,根据线索,那‘蚀骨魔铃’的最后一块碎片,应当就在西北方向的‘黑风洞’深处。”幽魂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
血刹瓮声瓮气地补充道:“尊上,属下已探查过,黑风洞内盘踞着一群‘暗影蝠魔’,其中蝠王已有元婴后期修为,颇为棘手,不过对尊上而言,自是土鸡瓦狗。”
萧翊辰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心思却似乎飘远了些。
他脑海中不自觉闪过那架华美的寒玉车舆,以及那日在黄沙集被“截胡”的憋闷。
血刹见他神色有异,粗声问道:“尊上,可是有何烦心之事?莫非是之前那花帝……”
他话未说完,萧翊辰便冷冷瞥了他一眼,血刹立刻噤声。
“烦心?”萧翊辰嗤笑一声,指尖魔元跳动,“不过是觉得有些人,排场太大,走到哪儿都扰人清净。”
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守着那冰天雪地称王称霸也就罢了,偏要跑到这西域来,为了些口腹之欲兴师动众,实在……无趣得紧。”
他并未直接辱骂,但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若离行事风格的不以为然。
在他眼中,力量应当用于征伐、掠夺、实现野心,而非如此“浪费”。
幽魂眼中幽光一闪,低声道:“听闻花帝近日似乎在搜集西域各种奇特的灵酿与食材,所过之处,倒也‘惠及’了一些底层修士和凡人。”他这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惠及?”萧翊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过是强者随心所欲的余裕罢了。她若真有心,何不直接平定西域魔灾,肃清各方势力?说到底,不过是沉浸在自己那套‘超然物外’的把戏里。”他摆了摆手,显然不愿再多谈这个话题,“罢了,不提她。准备一下,即刻前往黑风洞。本君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也配挡本君的路。”
“是!”血刹与幽魂齐声应道。
就在萧翊辰准备动身之时,他忽然心念微动,取出一枚不断震动的血色玉符。
神识扫过,他眉头微挑。
“哦?‘熔心铁’有了消息?在赤流城的拍卖会?”他沉吟片刻。
熔心铁是他炼制一件重要魔宝的辅材,虽不如蚀骨魔铃碎片紧要,但也不容错过。
“幽魂,你带几个人去赤流城,务必拿下熔心铁。”萧翊辰吩咐道,“血刹,随我去黑风洞。”
“遵命!”两人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峡谷的阴影中。
萧翊辰站起身,望向西北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无论是魔铃碎片,还是熔心铁,都是他力量道路上不可或缺的垫脚石。
至于那位还在西域某处品味美酒的花帝陛下?他心中再次掠过一丝轻蔑——但愿她早日玩够了回去她的冰原,莫要再妨碍他办事。
而此刻,若离的车舆,正沿着一条流淌着金色砂砾的古老河道缓缓飞行。
她的神识捕捉到河道深处一丝异常纯净的水灵气波动,似乎与寻常西域水系截然不同。
这再次勾起了她的兴趣,示意车舆转向,朝着那异常波动的源头而去。
命运的轨迹,在这片广袤而混乱的西域名自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