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栩的护卫队长姓金名胜,有六品修为。曾作为荆州军的一员去过雍州、延州,冲锋陷阵与突厥军厮杀过。他只想帮自家公子拿回二百两银票,并无胜负之欲。
“朱大,这是何意?”王励正暗自庆幸“王哲”依靠轻身功夫侥幸取胜,见金胜开口挑战,十分不满地质问朱栩道。他可见识过金胜的厉害,曾与一名七品小宗师较量,百余招后不落下风,只是后来内力不及,稍逊半筹。
“这个……”朱栩不知如何回答。金胜抢道:“王公子,金某别无他意,一时兴起想与王兄弟切磋切磋,只以我家公子的二百两银票作赌注。”
王励望向秦戈,见他不置可否,便不好出口拒绝。
金胜上前几步,倒提大刀,抱拳道:“王兄弟,请了。”根据他刚才的观察,“王哲”的轻功确实灵动,但貌似内力不足,只要封住了对方的闪躲空间,以内力对内力,便能一招致胜。
“请。”秦戈道。他从金胜身上感觉到 一股杀伐之气,这是经过战场洗礼的士卒才会有的气势。
秦戈轰出一拳,正是普陀寺的“伏虎拳”。“伏虎拳”在江湖中流传甚广,几乎所有习武之人都识得该拳法。
金胜挥刀横劈,果然是上过战场之人,招式凌厉,虎虎生威,刀风间竟隐约有一抹血腥之气。
秦戈收拳欲闪,金胜招式一变,“唰唰”两刀,封住了秦戈的闪避路线。秦戈不退反进,又是一拳,击向金胜胸口。金胜亦出拳,“砰”,两拳相交,秦戈后退三步,金胜只是晃了晃。
“佩服。”秦戈当即认输。金胜却有些发懵,不说他那“伏虎拳”中正平和,霸气内敛,颇有大将之风。单说刚才的一拳,秦戈明显留有后力,退而不乱。
这个结果是旁观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金胜胜出,朱栩挽回了面子。秦戈败得干净利落,但并不狼狈,也未受伤,王励不至于尴尬。
此次小风波一过,秦戈拿回六十两银子,继续着烧烤的“大业”。可再也没有人对他颐指气使,李金宝更是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帮忙。
“王兄弟,刚才……”金胜走了过来,欲言又止。
“哦,王某不久前受伤,内力不济,才会如此快地落败。”秦戈知道金胜看出了端倪,便解释道。
“如果王兄弟没有受伤的话,那……”金胜继续问道。
“或许可以多撑几招,不过百招之内必定落败。”秦戈道。金胜当然不会轻信,可秦戈哪管他信不信,自己可不能太过张扬,免得引起追杀他之人的注意而找上门来。
“想不到那王哲看着不起眼,功夫还不错。”朱枫拉着郭嘉盈坐到一块干净的石头上,聊着闲话。
“功夫不错又怎样?心思龌龊,不修边幅,那胡子不知道多久没修过了,看着就碍眼。”不知为何,郭嘉盈对秦戈毫无好感,只有嫌恶。
“他那眼睛还是挺有神的。”朱枫道。
“不是你说他眼神贼忒兮兮的么?怎么现在变成有神了?不说他了,说说督邮家的公子吧。”郭嘉盈岔开话题道。督邮的公子正在追求朱枫,但朱枫对他没有任何感觉,若不是大哥硬拉着她,这次狩猎她绝不会来。
郭嘉盈也有自己的烦恼,在朱栩与王励之间,她不知该如何抉择。她心目中更偏向温文尔雅、为人识趣的王励多一点,但她父亲郭知府更青睐朱栩,暗示她多与朱家往来。理由也很简单,与蒙古的大战在即,军中有人好处多多。
回到襄阳后,秦戈的处境好了许多,王家下人们不再在背后暗戳戳地议论他,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畏,李金宝也免了他巡院的日常活计,如今除了王家内眷外出,秦戈需要随同外,他几乎不再有其它任何事务。其中,十次有八次都是跟随王励。
这日,李金宝再次找到秦戈,说王励要再次与朱栩外出狩猎。距离上次狩猎才过去一个月左右,怎么又要出城?秦戈有些疑惑。
从王励的口中才得知,是朱栩的师父来到襄阳。朱栩师父范宁来头不小,乃江南大门派潮音宗掌门的六弟子,四十多岁,手使双锏,七品小宗师修为,江湖人称“断潮神锏”,形容其出锏时的威力和气势。
朱家父子盛情款待,期间朱栩说起襄阳的名胜和趣事,范宁兴趣寥寥。直至朱栩说到襄阳北面群山中有熊虎猛兽,他才眼睛一亮,淡淡道:“不妨哪天去见识见识。”朱栩忙答应下来。
此次朱栩只叫上了三人,郭嘉盈、王励还有督邮的公子。督邮公子是朱栩的跟班,郭嘉盈是他的心仪对象,而王励是情敌,叫上他就是为了让师父震慑于他,在郭嘉盈和王励面前露脸炫耀。
一行人很快来到山林。范宁不满足于野兔松鸡之类的小猎物,定要进深山里寻找黑瞎子和大虫。好在朱栩准备充分,带了十多名护卫,还有帐篷和充足的食物。
范宁果然不愧是名门弟子,数天时间里猎获了两头黑熊和一只老虎。当他使锏狠狠地抽打凶猛的猎物时,旁观的王励心脏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在品尝过秦戈烤制的熊掌和虎肉后,范宁才心满意足准备打道回府。
“此人是谁?”范宁在途中问道。他见秦戈烤制的食物甚是美味,金胜、王励等人对他十分客气,连朱枫也不时与他说笑,于是随口一问。
“他呀,只是王励家中的护院,名叫王哲。厨艺不错,修为嘛,或许有六品,上次败在金胜的手下。”朱栩道。
“哦。”范宁便不再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
“你为什么不去修理一下胡子,整理整理仪容?”朱枫跟在秦戈身边好奇地问道,她的身后是满脸不快的督邮公子。
“我等下人不像你们这些少爷小姐,每天不是砍柴烧火,就是搬运重物,打扮给谁看?”秦戈并不反感朱枫,难得地和她说笑两句。
朱枫认真地上上下下打量了秦戈一番,道:“如果收拾一下,你还是能看得过去的。”
“哈哈,怎么?朱小姐厌倦了身边的小白脸,对王某这号粗鄙下人有了兴趣?”秦戈有些露骨地笑道。
“呸,流氓。”朱枫跑开,啐了一口道。
“你说什么呢?怎敢对朱小姐如此污言秽语?”一旁的督邮公子气急败坏道。
“这位公子,王某可没说你是小白脸。”秦戈眼中寒光一闪道。
督邮公子打了个冷战,不再多言,跟着朱枫而去。可是过不了一会,朱枫又过来指摘秦戈走路的姿势难看。秦戈常年在马上征战,有些许的外八字,走起路来当然不会好看到哪里。
秦戈好气又好笑,于是便指朱枫的招风耳碍眼,拉低了她的容颜。朱枫大声驳斥,督邮公子在一旁帮腔,秦戈最终只能认错道歉。
当范宁一行人将要走出山林时,忽然“咻咻咻”十数支羽箭激射而至。秦戈忙将朱枫和督邮公子推倒在地,让他们不要动弹,自己则飞身而上,想要拉回王励。
范宁双锏挥舞,磕飞了数支羽箭。金胜拔出大刀,挡在朱栩身前。王励张开双手,护住郭嘉盈。猝不及防间,数名朱家护卫中箭倒地。
又一轮攒射过后,从树林里“叽哩哇啦”冲出十多名身着皮甲,相貌凶狠的士卒。众人都是大惊失色,瞧那些人的服饰绝非中原人士,所说语言也非汉语。
“是蒙古人。”见多识广的金胜大声道。他曾去过三秦上过战场,认识蒙古人的服饰。
“蒙古人?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襄阳?不是正在攻打汴州么?”范宁和朱栩心中大震。
秦戈来不及多想,上前拉着王励和郭嘉盈就往后退。蒙古人攻击的重点是为首的范宁,离得远些也就安全些。
“啊。”朱枫一声惊叫,原来是两名蒙古人见到倒在地上的二人,便要上前拉起。督邮公子手无缚鸡之力,却毅然冲上去阻止,被蒙古人一刀砍翻在地。
秦戈脚下用力,“嗖”地拉着王励和郭嘉盈便来到朱枫身前,剑未出鞘,“噗噗”两声,便在两名蒙古人的心口戳出两个血洞。
王励和郭嘉盈惊魂未定,刚才两人瞬间便来到朱枫身旁,还未回过神,蒙古人已身死就地。秦戈此时已在处理督邮公子的伤口。
蒙古人的那一刀砍在了督邮公子的胸口,深可见骨。秦戈点了他的穴道,先止住流血,随后掏出金疮药涂抹上,撕下身上灰色的护院服饰布条,包扎好后,才松了一口气:督邮公子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朱枫珠泪涟涟,刚才督邮公子英勇地上前救她,确实感动到了她。此时她蹲下身子,让督邮公子靠在她的腿上,柔声道:“你没事吧?”
督邮公子虽然胸口巨疼,但此时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道:“我……我没事。”
李金宝此时也匆匆赶到。秦戈让王励四人紧靠一棵大树,自己和李金宝则护在两旁。
那边厢,蒙古人挥刀力大势沉,悍不畏死,全力攻向范宁等人。好在范宁、金胜武艺不俗,其余护卫也多经历过战事,在挡住了第一波猛攻后,范宁等人发起了反攻。
为首的蒙古人忽然大吼几声,靠后的两名蒙古人转身就走。
“拦住他们,他们要去报信。”金胜看出蒙古人眼见不敌,便想去叫援兵。
余下的蒙古人拼命阻挡。“啪”,范宁一锏击打在为首蒙古人的身上,可筋断骨折的蒙古人依旧合身扑向范宁,想要扭抱住他。
范宁一个闪身,“噗”,铁锏重重地砸在蒙古首领头上,蒙古首领当即脑浆迸裂,一命呜呼。
那两名逃走的蒙古人此时已经跳上马背,疾驰而去,眼见追赶已经来不及。范宁返身将其余蒙古人一一杀死,众人才放松了紧绷的心情。
“公子,这些人只是蒙古大军的游哨,或许更多蒙古士卒很快就会回来。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回襄阳,将此事禀报给将军,及早作出应对。”金胜来不及喘口气,立马对刚杀了一名蒙古人而兴奋不已的朱栩道。
“好,马上回城。”冷静下来的朱栩道。
众人来到林外的宿营地。他们的宿营地位置比较隐蔽,没有被蒙古人发现。众人跳上马背,连帐篷、猎物都顾不得收拾,催马便往襄阳赶去。
刚跑出三十多里,身后便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九十余名蒙古士卒正快速地拉近双方的距离。
金胜勒马转身,吼道:“所有护卫,随我抵挡敌军。公子,你带其他人快走,不要回头。”
刚才打斗中,朱家护卫阵亡五人,三人受伤,如今能动手的只剩下十一人。朱栩望了师父一眼,又望了郭嘉盈一眼,正欲转身,不料金胜喝道:“公子,军情要紧,赶紧回城禀告将军。就算公子战死此地,也无济于事。”
朱栩眼眶一红,面带惭愧之色,不再犹豫,带着郭嘉盈等人疾驰而去。
秦戈心中猛地一跳,一股熟悉的感觉充斥全身。他并未跟随朱栩逃离,而是缓缓转身,来到金胜身旁。
“王哲,你干什么?赶紧回来。”王励见秦戈回头,焦急道。树林中秦戈救了他一命,他已不再将王哲视为护院。秦戈不理。
朱枫也调转马头,往回而去。她曾拜入峨眉派一位师太门下,修习过几年,只是她对武学兴趣不大,资质也有限,一直只有三品境界。如果和普通士卒单打独斗,她或许还有获胜的可能,可战场上面对如狼似虎的蒙古人,与自杀也区别不大。但此时她心内一股豪气涌动,不顾一切地要拼斗一番。
秦戈转身凌空一指,点中朱枫的穴道,随即轻轻一掌,将她推向朱栩身旁,道:“朱公子快走。”
金胜望着秦戈,道:“王兄弟,此事与你无关,为何留下。”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怎么与我无关?况且,我不想让你今日身亡于此。”秦戈淡淡地道。
“你的修为远远高于我吧?”金胜问出了困扰他一个多月的问题。
秦戈没有回答。此时身后马蹄声响起,李金宝满脸痛苦和悲愤的神情来到两人身边。
“你怎么也回来了?”金胜讶异道。李金宝在他眼中一直都是为人圆滑、曲意逢迎之人,没料到他也没有离开。
“奶奶的,不能光让你们风光。”李金宝望着越来越近、已清晰可见脸上胡茬的蒙古士卒,大喝道:“老子今天也当一回英雄。”说罢催马挥刀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