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清月的脚步很轻。
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没有发出半点急躁的声响，只有一种规律的、带着压迫感的清脆回音。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围观者紧绷的神经上。
她停在了那个张牙舞爪的女人面前。
“把孩子，还给他们。”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称得上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指令感。
秦朗胸口剧烈起伏，抓着熊孩子手腕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不甘心，这小畜生做出这种事，就这么轻易放了？
“姐！”
“还给他们。”
秦清月重复了一遍，视线却没有落在秦朗身上，而是直直地锁着那对还在发懵的父母。
秦朗对上姐姐那双冰冷的眼眸，心头一震，所有的不忿瞬间被压了下去。他松开手，带着极度的嫌恶，将那熊孩子往前一推。
力道不大，但那孩子还是一个踉跄，扑进了他妈的怀里。
“哎哟我的宝！”
女人尖叫一声，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上上下下地检查，嘴里发出夸张的“心肝宝贝”的叫唤。
男人则一步上前，挺着啤酒肚，用下巴对着秦清月和秦朗。
“你们想干什么？吓到我儿子了！我告诉你们，这事没完！”
他指着还在地上挣扎的儿子，脸上没有半点羞愧，全是理直气壮的愤怒。
“你们看看，把我儿子吓成什么样了！他还是个孩子！你们这么对他，有没有人性？必须赔偿！精神损失费！营养费！”
“赔偿？”
秦清月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纯粹的冰寒。
她被气笑了。
“可以。”
她点了点头，声音清晰地传遍了这片死寂的区域。
“在谈赔偿之前，有几件事需要先处理一下。”
她的视线缓缓扫过那对父母，然后是他们怀里那个还在挤眉弄眼做鬼脸的熊孩子，最后，落在那一摊黄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上。
“第一，为你们孩子的恶劣行径，向这两位位先生道歉。”她指向辞渊和秦朗。
“第二，向被你们无故冲撞、差点烫伤的这位服务生先生道歉。”她指向火锅店的扯面小哥。
“第三，向在场所有被你们影响了用餐体验的客人，鞠躬道歉。”
她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钉子，砸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最后，你们，监督你们的儿子，亲手把这块地板，打扫干净。一根头发丝都不能留下。”
此话一出，那对父母的表情瞬间变了。
“你凭什么？你算老几啊？”
孩子的母亲尖声叫道，抱着儿子的手臂勒得更紧，“让我们道歉？还让我儿子打扫卫生？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消费者！是上帝！打扫卫生是服务员的事，关我们屁事！”
“就是！”男人也跟着帮腔，唾沫星子横飞，“我们花钱来吃饭，不是来受气的！你们店的服务员呢？死哪儿去了？还不快来把这里弄干净！影响我们吃饭了！”
他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仿佛整个火锅店都是他家开的。
“上帝？”
秦清月轻笑出声，那笑声让男人脸上的肥肉一抖。
“在这间店里，只有消费的客人，没有装神弄鬼的上帝。”
“你们付钱，购买的是食物和服务，而不是在这里随地便溺、冲撞他人、危害公共安全的特权。”
她的语速不快，但字字诛心。
“这位先生的衣服，是你们孩子弄脏的，他选择了宽容。”
“这位小哥差点被你们孩子扑进火锅里，幸亏我弟弟抓住了他，阻止了惨剧的发生。”
“直到他做出这种挑战人类文明底线的事情。”
秦清月的目光变得锐利，直刺男人的双眼。
“一个连基本教养都没有，纵容孩子当众便溺还引以为傲的家庭，有什么资格谈‘上帝’？你们的所作所为，连‘人’的底线都快守不住了。”
“你……你骂谁不是人呢！”
男人被戳到了痛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儿子还小！他不懂事！你们大人跟他计较什么！”
“他小，你们也小吗？他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吗？”秦清月毫不退让，声音陡然拔高，“生而不养，养而不教，你们为人父母，就是这么当的？”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那对夫妻彻底破防了。
周围的客人已经有不少人拿出了手机，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尽失。
“你……你血口喷人！”女人开始撒泼，一屁股就要往地上坐，“欺负人啦！你们联合无良店家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啦！”
男人则更为激进，他猛地掏出手机，打开了录像功能，镜头直接怼到秦清月的脸上。
“我拍下来！我今天就要曝光你们这些没良心的，还有这家黑店！”
他面目狰狞地咆哮着。
“你们狼狈为奸，合起伙来讹人！欺负一个小孩子！还想让我们赔钱！我看该赔钱的是你们！”
“像你们这种人，就该抓进警察局！全都判死刑！”
恶毒到极致的诅咒，混杂着口水沫子，从他因愤怒而扭曲的嘴里喷薄而出。
那手机镜头几乎要戳到秦清月的鼻子上，屏幕反射的光，映出男人那张油腻、狰狞且充满疯狂快意的脸。
秦朗的火气“噌”一下就顶到了脑门，拳头瞬间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谁让你们赔钱了？我们明明只是让你们道歉！”
少年人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脱的清亮，此刻却因愤怒而绷紧，充满了被污蔑的委屈。
眼看一场更激烈的物理冲突就要爆发。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紧绷到仿佛一触即断的顶点。
一个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清脆又活泼的女声，忽然轻飘飘地插了进来。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呀？大家有话好好说嘛。”
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视线不约而同地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孩，举着一个带着补光灯的自拍杆，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正是那个一直在偷拍的美食主播。
她将手机镜头在现场扫了一圈，然后对准了那对撒泼的父母，脸上露出一个“正义”的微笑。
“大哥大姐，你们别急，有事慢慢说。现在是网络时代，谁是谁非，大家都能看清楚的。”
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我叫小雅，是个美食主播，现在正在直播。你们放心，我直播间里有一百多万观众，大家都会为你们做主的！”
一百多万观众！
这五个字，如同给那对夫妻打了一针强心剂。
男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狰狞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悲愤交加的委屈。
女人的哭嚎也立刻变了调，从撒泼的干嚎，变成了泣不成声的控诉。
“主播！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指着秦清月三人。
“我们就是带孩子来吃个饭，孩子还小，活泼好动了一点，不小心碰了他们一下，他们就不依不饶！”
“还……还抓着我儿子的手，差点……差点就把我儿子推进滚烫的火锅里啊！”
她声泪俱下，演技精湛，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男人也立刻接上话，对着主播的镜头，痛心疾首。
“大家评评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我们看孩子差点出事，吓得魂都没了，他们还倒打一耙，逼我们道歉，逼我们赔钱啊！”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熊孩子在他妈怀里，接收到指令，立刻“哇”的一声，开始假哭，哭声响亮，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一家三口，配合得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