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起来,更像是那种噶腰子之前的开场白了。
先夸我独一无二,然后就把我变得不完整了。
周羽正想开口,用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最专业的措辞,让对方圆润地滚蛋。
但王妈妈那张布满皱纹的、慈祥的脸,和手机屏幕上那串刺眼的数字“352.81”,同时在她脑海中闪过。
拒绝的话,像鱼刺一样卡在了喉咙里。
万一呢?万一对方是个人傻钱多的真霸总,而不是噶腰子的屠夫呢?
她咽了下口水,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
“我能知道具体的薪资待遇,还有工作内容吗?”
问问,问问又不要钱。
彭志刚:“月薪十万,税后。”
周羽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看花店里的玫瑰。
“幻听了?是哪个‘shi wan’?是‘十碗’饭的‘十碗’吗?”
她伸出小拇指,使劲掏了掏耳朵,又把手机贴回耳边。
“不好意思啊彭先生,我这儿信号不太好,刚才风大,没听清。您能再说一遍吗?刚才那个数字,听着像……十万?”
彭志刚:“是的,周女士。月薪十万人民币,税后实发。”
周羽:“……”
“试用期三个月,薪资全额发放。五险一金按国家最高标准顶格缴纳,另有季度奖金与年终奖,具体数额视雇主满意度而定。”
周羽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月薪十万……税后……顶格五险一金……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这是老天爷开着战斗机给我空投满汉全席啊!
骗子!绝对是骗子!
这绝对是新型的、顶级的、专门针对我这种穷鬼的精准诈骗!
好家伙,现在的骗子都这么卷了吗?连剧本都写得这么有诱惑力!比我做的咨询方案都动人!
周羽深吸一口气,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疼!”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彭先生是吧?这个……工作内容,方便透露一下吗?需不需要什么……器官捐献之类的附加条款?”
彭志刚那边沉默了两秒,似乎在处理这个超出程序范围的问题。
“不需要。工作内容主要是负责雇主的日常沟通与情绪疏导。”
“沟通?疏导?”周羽更迷惑了,“彭先生,咱能说点我能听懂的吗?”
彭志刚:“具体来说,当雇主不想说话时,您需要替她说话。”
周羽:“哦,嘴替。”
彭志刚:“当雇主想发脾气时,您需要替她发脾气。”
周羽:“哈?发疯替?”
彭志刚:“当雇主遇到不符合逻辑的规矩时,您需要用符合逻辑的方式,替她把规矩废掉。”
周羽:“???”
“这不就是个职业‘吵架王’加‘人形喇叭’吗?”
“这么爽的工作,月薪十万?”
“我怎么感觉比噶腰子还不靠谱?噶腰子好歹是个体力活,这个听起来像是在度假啊!”
彭志刚补充道:“我们的雇主身份特殊,环境特殊。我们需要一位具备强大心理素质、极高情商以及优秀临场应变能力的专业人士。经过数据模型分析,您的简历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七点八。”
‘什么数据模型?周易八卦大数据吗?拿我生辰八字去算命了?’
周羽心里疯狂吐槽,嘴上却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雇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男的女的?多大年纪?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比如收集人体器官什么的?”
彭志刚:“雇主是一位年轻的女士。至于爱好什么的…...你以后可以自己观察。”
周羽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浑身带刺、把天捅个窟窿的叛逆少女形象。
懂了,就是伺候一个青春期来得比较晚的富二代呗。
十万月薪,别说伺候一个,伺候十个都行!只要别噶我腰子!
周羽清了清嗓子,语气瞬间变得专业起来。
“彭先生,我对这个职位非常感兴趣。请问明天面试的地址和时间是?”
彭志刚:“如果您考虑好了,明天上午九点整,魔都海湾别墅区。世茂佘山庄园,A-01号独栋别墅。”
周羽:“……”
世茂佘山庄园?
那不是传说中,外卖小哥进去送个餐都得摇号的地方吗?骗子现在都这么下血本,租这种地方当窝点了?
这要是去噶腰子,来回油费都比她那颗腰子贵吧!
但那可是世茂佘山庄园耶!传说中的魔都第一豪宅!
就算最后不能入职,能进去转一圈,拍张照发朋友圈,也此生无憾了啊!
去!必须去!就当是免费一日游了!
******
魔都海湾别墅区。
周羽站在世茂佘山庄园的门外。
她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度的蚂蚁。
眼前不是一扇门,而是一道横亘天际的黑色铁艺防线。
繁复的雕花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顶端削尖,拒绝着一切凡俗的窥探。
视线越过铁门,只能看到被精心修剪过的巨大树冠,以及隐没在绿意深处的一角飞檐。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与不知名花卉混合的清冽香气,干净得不真实。
这里太安静了。
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带着一种被过滤后的矜贵。
周羽低头,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廉价的职业套裙。
买的时候花了她两百块,是她衣柜里最“体面”的一件。
销售说,这是今年的最新款,修身,显气质。
此刻,那点“气质”在眼前这座庄园的映衬下,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布料是聚酯纤维的,不够透气,在八月的阳光下,后背已经渗出一层薄汗,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裙子的下摆有些发皱,那是她挤了一个多小时地铁留下的印记。脚上七厘米的高跟鞋正无情地挤压着她的脚趾,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她真的不是被骗了?
或者,这是一种更高级的戏弄?
某个有钱人突发奇想,想看看一个普通人在绝对的财富壁垒面前,会露出怎样窘迫的姿态。
这个念头窜出来,在她心里疯狂滋长。
她感觉有无数双眼睛,正从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注视着自己,评判着她脚下磨损的鞋跟,她手里那个用了三年的仿皮包。
一种强烈的羞耻感攫住了她。
心脏在胸腔里收缩成一团,压迫着她的呼吸。
她不配站在这里。
这个认知清晰得令人痛苦。
走吧。
这个声音在脑子里尖叫。
趁着还没人出来把她当成疯子或乞丐赶走,赶紧离开。
她的脚跟已经转动了半寸,身体准备后撤。
然而,一个数字钉住了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