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脚步越来越近,连空气里都仿佛飘浮着公式和单词的碎屑。图书馆的灯光成了他们最熟悉的陪伴,沙沙的写字声和偶尔的低语,构成了夜晚的主旋律。
宁晚感觉自己像一根被越绷越紧的弦,物理和数学的难题像是故意与她作对,错题本越来越厚,焦虑也水涨船高。在又一次卡在一道电磁学大题上,抓耳挠腮了十分钟无果后,她有些颓然地趴在了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发出一声小小的、沮丧的哀鸣。
坐在她对面的江野,从厚厚的英文文献里抬起头。灯光下,女孩毛茸茸的发顶对着他,肩膀微微塌着,浑身散发着“我不行了”的气息。
他沉默地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页的角落。过了片刻,他合上自己的书,伸手,轻轻抽走了她压在手肘下的物理试卷。
宁晚感觉到动静,茫然地抬起头,眼圈有点红,像只委屈的兔子。
江野没看她,目光落在被她画得一团糟的电路图上。他拿起笔,没有直接讲解,而是在旁边的草稿纸上,重新画了一个清晰无比的简化图。
“看这里,”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平时放缓了许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先别管题目给的复杂条件,抓住核心回路。”
他一步一步地引导,不再是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带着她梳理思路,像剥洋葱一样,将复杂的问题层层拆解。他的笔尖点在草稿纸上,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某种令人安心的节拍器。
宁晚跟着他的思路,混乱的大脑渐渐清晰起来。她偷偷抬眼看他,他低垂着眼睫,鼻梁挺直,神情专注而冷静,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难题能让他动容。这种绝对的冷静,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头的焦躁。
“所以,这里感应电流的方向,应该用右手定则……”她小声地接上,带着不确定。
“对。”江野肯定了她的判断,虽然只有一个字,却让宁晚心里瞬间亮堂了起来。
她顺着这个思路,竟然自己推导出了接下来的步骤,直到得出最终答案。
“我……我做出来了?”宁晚看着草稿纸上完整的解题过程,有些难以置信。
“嗯。”江野放下笔,抬眼看向她,灯光落在他眼底,似乎柔和了那惯常的冷冽,“你本来就可以。”
不是“你懂了”,而是“你本来就可以”。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猛地冲垮了宁晚心里那堵用焦虑和自我怀疑筑起的堤坝。她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试卷,掩饰瞬间泛红的眼眶。
“谢谢……”她的声音闷闷的。
江野没再说话,重新拿起了自己的英文文献。但宁晚感觉到,周围那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好像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离开图书馆时,已经快十点。推开玻璃门,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宁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
就在这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盈地落在了她的睫毛上。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
昏黄的路灯下,细碎的、洁白的小点,正纷纷扬扬地从墨蓝色的夜空中飘落下来。
“下雪了!”宁晚惊喜地低呼出声,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那一点点转瞬即逝的冰凉。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南方的雪,总是来得矜持而温柔,不像北方的鹅毛大雪,只是细细的、密密的,在空中打着旋,悄无声息地覆盖着世界。
江野站在她身旁,也仰头看着飘落的雪花。雪花落在他浓黑的发间和纤长的睫毛上,让他冷硬的轮廓在路灯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宁晚看着他的侧影,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将绕在自己脖子上的、还带着体温的羊毛围巾解了下来。那是一条奶白色的、看起来很柔软的围巾。
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围巾绕在了江野的脖子上。
江野身体猛地一僵,倏地低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你……你穿得太少了,”宁晚的脸在夜色和雪光中红得厉害,声音也有些结巴,“会……会感冒的。”
围巾上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温度和那股淡淡的、甜丝丝的气息,紧密地包裹住他。那温度透过皮肤,一路烫到了心底。
江野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他看着她被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和那双在雪夜里亮得惊人的眼睛,最终,只是沉默地、任由那条过于柔软、过于温暖的围巾缠绕着自己。
雪花无声地落在他们身上。
他戴着她的围巾,站在初雪里。
她仰着头,看着他,眼睛弯成了月牙。
“走吧,”良久,江野才低声开口,声音有些哑,“雪大了。”
他迈开步子,走在她身侧,那条奶白色的围巾在他深色的校服外套上格外显眼。
宁晚跟在他身边,偷偷看着他被围巾裹住的下巴,心里像是被这初雪填满了,柔软而冰凉,又带着无法言喻的甜。
直到走到宿舍楼下的岔路口,江野停下脚步,抬手,似乎想将围巾解下来还给她。
“你戴着吧!”宁晚连忙阻止,“明天再还给我就好!”说完,她怕他拒绝,飞快地说了声“明天见”,便转身跑进了女生宿舍楼。
江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抬起的手缓缓放下。他站在原地,雪花落满肩头。脖颈间被陌生温暖包裹的感觉如此清晰,还带着她身上特有的甜香。
他最终没有解开那条围巾,就这么戴着它,转身走向了男生宿舍。
昏黄的路灯下,细雪纷飞,少年清瘦的身影渐渐远去,唯有颈间那一抹奶白色,在冬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有些温暖,突如其来,却让人……舍不得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