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食堂的后门锁“咔嗒”一声扣死时,凌晨三点的寒气正顺着门缝往骨头里钻。我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把发面的酵母粉往面盆里倒,指尖触到冰凉的瓷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食堂挨着太平间,连空气里都飘着股化不开的冷意,尤其是后半夜,总让人觉得后背发毛。
发面要醒两个小时,我坐在操作间的小板凳上,盯着面盆里渐渐膨胀的面团,眼皮开始打架。自从接了食堂夜班的活,每天三点半起床发面成了雷打不动的规矩,白天补觉,晚上干活,日子过得像台上了弦的钟,连害怕的功夫都少了。可今晚不一样,操作间的窗户没关严,风裹着太平间方向的寒气钻进来,吹得墙上的塑料袋“哗啦”响,总像是有人在背后扯我的衣角。
“哗啦——”又是一声响,这次不是塑料袋,是操作间外的走廊传来的。我猛地抬头,手里的面杖“啪嗒”掉在地上。走廊里的声控灯早坏了,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应急灯的绿光从走廊尽头渗过来,在地上拖出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太平间的方向往这边挪。
“谁啊?”我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食堂里撞出回声,很快就被寒气吞了进去。没人回应,只有风还在吹,吹得操作间的门“吱呀”晃了晃。我捡起面杖,刚想走过去把门关上,走廊里突然传来脚步声——不是我的胶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咚咚”声,是软底鞋的“沙沙”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像是正朝着操作间走来。
我攥紧了面杖,后背贴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绿光里,一个人影慢慢显出来——很高,得有一米七多,穿一件花棉袄,布料看着像是老款式,颜色却亮得扎眼,在绿光里泛着诡异的红。那人影走得很慢,肩膀微微晃着,像是走不稳,可脚步却很轻,轻得像飘在地上。
“师傅,问一下,怎么出去啊?”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不高,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沙哑,像是喉咙里卡了东西,“我绕半天了,没找着出口。”
我盯着她的脸,心里“咯噔”一下——太远了,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她的脸很白,白得像纸,在绿光里几乎要透明。而且她太瘦了,花棉袄套在身上,空荡荡的,风一吹就贴在骨头上,显得肩膀更窄,脖子更长,像根晾在风里的竹竿。
“你……你是谁啊?”我声音发颤,手里的面杖都在抖。医院食堂晚上只留我一个值班的,大门早就锁了,钥匙在我口袋里揣着,她是怎么进来的?而且这时候都凌晨三点多了,除了太平间的值班人员,谁会来这鬼地方?
女人没回答我的问题,还是站在门口,声音依旧沙哑:“我就是想出去,绕了好几圈,都是墙,你告诉我怎么出去就行。”她的身子微微前倾,像是想凑过来,我却看见她的脚——没穿鞋,光着脚踩在水泥地上,脚踝细得像一折就断,皮肤白得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可地上的绿光里,却没有她的影子。
没有影子!
我浑身的汗毛“唰”地竖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太平间旁边的老话我不是没听过,说那些“走了”的人,要是有执念,就会在熟悉的地方晃悠,而且是没有影子的。她穿的花棉袄,瘦高的个子,还有这沙哑的声音……我突然想起上周听太平间的老张说过,前几天收了个年轻女人,一米七多,瘦得厉害,送过来的时候就穿着件花棉袄,说是在家突发心梗没救过来的。
“我……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猛地后退一步,面杖“啪”地掉在地上,“你自己找去!别来问我!”
女人没动,还是站在门口,绿光里,她的脸好像更白了。我不敢再看,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脏“砰砰”地跳,像是要撞破胸口。过了几秒,我听见“沙沙”的脚步声,以为她走了,鼓起勇气抬头——门口空荡荡的,绿光依旧在地上淌着,刚才那个穿花棉袄的女人,不见了。
我疯了似的冲出去,沿着走廊跑了一圈——左边是食材仓库,门是锁着的;右边是通往食堂大厅的路,大门也锁得严严实实,挂在门把手上的铁链还好好的;走廊尽头是太平间的方向,铁门紧闭,老张值夜班的小窗户里还亮着灯。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没开门,没走楼梯,就这么没了?
我跑回操作间,瘫坐在小板凳上,手里的冷汗把裤子都浸湿了。面盆里的面团还在慢慢发着,可我再也没心思管,只是盯着门口,生怕那个女人再突然冒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口袋里的钥匙,赶紧摸了摸——还在,一串钥匙沉甸甸的,食堂前后门、仓库门的钥匙都在,她根本不可能自己开门进来,更不可能自己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