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了数日。
就在妮可罗宾以为这种永恒的平静会持续到旅途的终点时,变化,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她脚下的小船,再一次轻微晃动。
又是那种从海底深处传来的,无声的压迫感。
妮可罗宾放下手中的六分仪,走到船边。
镜子般的海面下,一个比上次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的阴影,正在迅速上浮。
这一次,它没有选择路过。
哗啦!
平静的水面被猛地撕裂。
一个庞大到无法计量的头颅,破水而出。
那是一条体型超越了岛屿的,巨大无比的深海之蛇。
它的鳞片是暗青色,每一片都比罗宾的船帆还要大。
两颗如同探照灯般的猩红眼眸,死死锁定了海面上这只渺小的“玩具”。
海王类。
而且是一头领地意识极强,攻击性十足的蛇形海王类。
它被这艘闯入其沉睡领地的,发出“突突”声响的铁皮小船,彻底激怒了。
巨蛇张开了嘴,露出口中密密麻麻,如同林立山峰的利齿。一股混杂着深海硫磺与腐烂生物的腥气,扑面而来。
妮可罗宾没有动。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船头,仰头看着那片足以遮蔽天空的巨大阴影。
二十年的逃亡,她见过无数的死亡。
被这种只存在于神话中的巨兽吞噬,似乎也算是一个足够壮丽的结局。
巨蛇的头颅高高扬起,下一秒,便会如陨石般砸落,将这艘小船和船上的一切,都化为齑粉。
可就在这时。
那即将发动致命一击的庞然大物,动作猛地一滞。
它那猩红色的巨大眼眸,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那份暴虐与愤怒,在瞬间被恐惧所取代。
巨蛇看到了船舱里,那块静静躺着的木板。
“嘶……”
一声低沉,却充满了惊骇的嘶鸣,从巨蛇的喉咙深处发出。
它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下一秒。
这头足以毁灭一个王国的恐怖巨兽,做出了一个让妮可罗宾都感到错愕的举动。
它调转头颅,用尽全身的力气,以一种近乎是“逃命”的姿态,疯狂地向着深海之中扎了下去。
轰!
巨尾拍击海面,掀起了滔天巨浪。
小船在狂暴的浪涛中剧烈摇晃,几乎要被掀翻。
妮可罗宾不得不紧紧抓住船舵,才稳住身形。
当海面重新恢复平静时,那头蛇形海王类,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气息都未曾留下。
船舱里,那块木板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平平无奇。
妮可罗宾松开了船舵,缓缓走了过去。
她没有去触碰木板。
她的脑海中,掀起了比刚才的海浪更加汹涌的波涛。
之前的巨型海王类,只是无视了她。
而刚刚这一头,是被吓跑了。
是被这块木板,活生生吓跑了。
这不是霸王色霸气所能解释的。
霸王色的威慑,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而这块木板上……
妮可罗宾的思绪,穿透了二十年的时光,回到了奥哈拉那座全世界最大的图书馆。
在那些被世界政府列为禁忌,甚至连学者们都只敢在深夜悄悄翻阅的古老文献中,有过零星的,语焉不详的记载。
遥远的古代,存在着一些立于世界之巅的强者。
他们的“意志”,强大到可以干涉现实,可以与物质进行永久性的融合。
他们打造的武器,能让神明退避。
他们留下的刻印,能让巨兽臣服。
这种力量,已经超越了“人”的范畴。
那是一种……近乎于“神”的权能。
而在所有相关的传说与文献里,在那些解读出的,残缺不全的历史正文石碑中,有一个名字,反复出现。
一个神秘,强大,却又被世界政府彻底抹去了所有痕迹的名字。
乔伊波伊。
一个大胆到,让她自己都感到心脏剧烈跳动的猜想,不受控制地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那个能将“意志”固化在这块木板上的神秘男人。
那个“食神”。
他……难道和“空白的一百年”有关?
难道和那个传说中的乔伊波伊,有所关联?
这个念头,宛若一道划破永夜的闪电。
瞬间,将她心中所有为克洛克达尔效力的功利目的,所有关于历史正文拓本的交易,都劈得粉碎。
如果猜想是真的。
那么她现在所追寻的,就不仅仅是一块历史正文,不仅仅是一段被掩盖的历史。
而是一个活着的“历史正文”!
是解开“空白一百年”所有谜团的,唯一的钥匙!
这一刻,为克洛克达尔执行任务的被迫与交易,被彻底抛在了脑后。
这次航行,从一场危险的博弈,变成了一场追寻历史真相的朝圣。
妮可罗宾不再有丝毫犹豫。
她冲回驾驶台,将船只自带的小型动力装置,推到了极限。
“突突突突突……”
引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咆哮,小船的速度陡然加快,在平静的海面上划开一道笔直的白色航迹。
她已经迫不及待。
她要亲眼见到那个男人,揭开这个足以颠覆世界的谜团。
……
小船在无风带全速航行了数日。
前方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片浓雾。
那片雾气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乳白色,范围不大,静静地悬浮在海面上,任凭时间的流逝,也经久不散。
妮可罗宾手中的永久指针,针尖剧烈地颤动着,坚定不移地指向那片浓雾的中心。
目的地,到了。
与无风带那窒息和潜藏的危险不同。
从那片雾气中,隐约传来一股让她感到无比舒适和宁静的磅礴生命力。
她拿出那份从克洛克达尔书房里窃取的世界政府绝密海图,展开在驾驶台上,反复进行比对和确认。
在这片坐标上,没有任何岛屿的标记。
海洋,依旧是那片空白的海洋。
这是一座不存在于任何记载,任何海图之上的,未知之岛。
妮可罗宾关闭了引擎。
她驾驶着小船,借助着最后的惯性,缓缓滑入了那片浓雾之中。
视野,瞬间被白茫茫的雾气所笼罩,能见度不足五米。
小船在雾中穿行了片刻。
当船头破开最后一层薄雾时。
一片翠绿的,生机盎然的岛屿轮廓,终于完整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一座美得不似凡间的岛屿,充满了童话般的色彩。
洁白的沙滩,茂密的原始森林,甚至能看到一些从未见过的奇特生物在林间嬉戏。
就在小船即将靠近岛屿沙滩时。
砰!
一声闷响。
船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巨大的反作用力让整艘船都剧烈地一震,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妮可罗宾伸出手,向前方的空气中探去。
果然。
她的指尖,触摸到了一片光滑、坚固,无法撼动的屏障。
她没有惊慌。
考古学家的素养让她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她转身走回船舱,拿起了那块木板。
重新回到船头,她将木板高高举起,越过那道无形的屏障,向着岛屿的方向展示。
这是一种讯号。
这是她,奥哈拉的遗孤,妮可·罗宾,赌上自己全部的过去与未来,向着历史真相发出的一次最虔诚的“觐见”。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
等待着这座未知之岛的主人,给出他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