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寿宴风波起
林府张灯结彩，朱红大门洞开，车马如流，宾客如云。
今日是林家老祖宗七十大寿，金陵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了。庭院内觥筹交错，笑语喧哗，戏台上正唱着热闹的《麻姑献寿》，婉转的唱腔伴着丝竹声，飘荡在初夏的空气里。然而，在这片浮于表面的喜庆之下，暗流早已悄然涌动。不少宾客交谈时，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扫过安静坐在角落里的那个青衫身影——沈寂，以及他身旁那位今日格外清冷脱俗的林家大小姐，林见雪。
林见雪穿着一身月白云纹锦裙，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玉簪，与满座珠光宝气的女眷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别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她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只有垂在袖中的手，指尖微微蜷缩，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能感觉到那些视线，探究的，好奇的，更多是等着看戏的。沈寂就坐在她身侧不远处，自始至终神色平静，偶尔与她目光相接，会递过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寿宴正酣，林家大爷林承宗正满面红光地代老祖宗向众宾客敬酒致谢时，门口司礼唱喏声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金陵江氏，江辰公子到——贺礼，东海珊瑚树一株，紫金蟠桃一对，夜明珠十斛！”
喧闹的庭院瞬间安静了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只见江辰一身绛紫色缠金纹华服，玉冠束发，面容俊美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之气。他身后跟着十余个健仆，抬着各式珍贵礼品，那株半人高的红珊瑚流光溢彩，瞬间将前面所有宾客的贺礼都比了下去。
江辰大步走入，对着主位上的林家老祖宗随意拱了拱手，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晚辈江辰，恭祝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林承宗脸色微微一僵，随即迅速换上客套的笑容：“江世侄太客气了，快请入座。”
江辰却并不动弹，目光如电，直接掠过众人，精准地钉在了林见雪身上，在她和沈寂之间扫了一个来回，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他随即转向林承宗，声音刻意扬高，确保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林世伯，晚辈今日前来，一是为老祖宗贺寿，这其二嘛……”他故意顿了顿，将满园的死寂和所有惊疑不定的目光都收入眼底，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乃是代表我江家，正式向林家提亲！愿求娶林家嫡女林见雪小姐为妻，以结秦晋之好，壮我两家声威！”
“嗡——”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江辰真正当着金陵城几乎所有名门望族的面，如此直白地提出联姻，现场还是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
“果然是为了林见雪！”
“当众提亲，这是逼宫啊！”
“江家势大，林家这次恐怕……”
“那沈寂怎么办？听说他和林小姐早已……”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所有人的视线在江辰、林见雪和沈寂三人身上来回移动，气氛紧张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林见雪的脸色在江辰话音落下的瞬间，“唰”地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她感到一阵眩晕，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迅速爬升，攥紧了手中的丝帕。几乎是本能地，她的右手猛地向身旁探去，在桌案的遮掩下，紧紧地、紧紧地抓住了沈寂放在膝上的左手。
她的手冰凉，微微颤抖着，用尽了全身力气。
沈寂的手掌宽厚、温暖而稳定。在被她抓住的那一刻，他立即反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力道坚定，如同磐石。他没有转头看她，依旧平静地直视着前方倨傲的江辰，但那温暖的包裹，却像一股无声的力量，缓缓渡入林见雪几乎冻僵的身体。
林承宗面色变了几变，强笑道：“江世侄，此事……此事关乎小女终身，且今日是老祖宗寿辰，谈此事是否……”
“诶，林世伯，”江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笑容越发张扬，“正所谓双喜临门！老祖宗寿辰之日，若能定下这般良缘，岂不是锦上添花？我江家诚意十足，聘礼单子在此，”他自袖中抽出一卷红纸，示意了一下，“只要世伯点头，城外三座灵石矿脉，即刻划归林家名下！此外，江家宝库内的功法、丹药、神兵，林家可任选十件！”
“嘶——”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三座灵石矿脉！任选十件江家珍藏！这份聘礼，丰厚得足以让金陵城任何一个家族心动眼红。许多人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看向林承宗的眼神里，充满了暗示。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向林家家主林承宗，也压向了脸色苍白的林见雪。
江辰满意地看着现场的反应，最后，才像是刚刚发现沈寂的存在一般，目光轻蔑地扫过去，语带嘲讽：“哦？沈教习也在？真是巧了。听闻沈教习近日与林小姐走得颇近？不过，婚姻大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父母之命。沈教习一介寒门，想必……不会阻拦林小姐的大好前程吧？”
他刻意加重了“寒门”二字，羞辱之意，溢于言表。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沈寂身上。想看他如何反应，是羞愤难当，还是忍气吞声。
林见雪感觉到沈寂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抓着他的手更紧了，指甲几乎要掐入他的皮肉。她怕他冲动，更怕他受辱。
然而，沈寂只是轻轻回捏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安心。他缓缓抬起头，迎向江辰充满挑衅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痕迹，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反而让江辰那嚣张的气焰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在沈寂薄唇微启，似乎要说什么的时候——
“报——！”
一声急促的长呼，撕裂了寿宴上凝固的气氛。一个林家护卫脚步踉跄地冲进庭院，脸色惊惶，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径直冲到林承宗面前，噗通跪下，双手高举过顶，托着一件东西。
那赫然是一枚玉佩，玉佩上雕刻着一个古朴的“林”字，但此刻，玉佩中间却遍布蛛网般的裂纹，而且通体染着一层不祥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透！
“家主！不好了！城外……城外黑风寨据点传来急报！三爷……三爷林承业的随身玉佩被人送回，附着……附着血书！”护卫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三爷他……他及其所率小队，在栖霞山深处遭遇不明势力伏击，全军……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什么？！”
林承宗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比林见雪还要苍白，他一把抓过那枚染血的碎裂玉佩，手指剧烈颤抖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像一块巨石砸入本就波涛暗涌的湖面，引发了更大的混乱和惊骇。
“林三爷死了？”
“黑风寨那边可是林家重要的产业所在！”
“全军覆没……是什么人干的？”
江辰也皱起了眉头，显然没算到会有这一出变故打断他的逼宫。
而沈寂，在听到“栖霞山”、“不明势力伏击”这几个字眼时，眼底骤然掠过一抹极深的寒光。他记得，当初在青云山脉，那几个试图截杀他与林见雪的黑衣人，身上搜出的线索，最终隐隐约约指向的，似乎就是栖霞山一带……
就在这全场哗然，人心惶惶，注意力被这惊天变故吸引的刹那。
沈寂动了。
他没有理会那枚染血的玉佩，也没有去看摇摇欲坠的林承宗，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江辰身上，趁着这短暂的混乱间隙，用只有他们两人附近几人能听到的、清晰而冰冷的声音，缓缓开口：
“江公子。”
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周围的嘈杂。
江辰下意识地看向他。
沈寂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冷冽如刀锋的弧度：“你的提议，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他顿了一下，在江辰骤然阴沉的脸色中，继续一字一句道：“因为，见雪与我，早已两情相悦。她的未来，不劳江家费心。”
他没有提高声调，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江辰心上，也敲在现场所有竖起耳朵的宾客心上。
“至于你所说的寒门……”沈寂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在场那些先前带着轻视眼神看他的人，最终落回江辰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强大自信，“又何尝不能……鲤鱼跃龙门？”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等江辰暴怒反驳，也不等众人从这接连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轰！
一股磅礴如山岳、浩瀚如深海的气息，毫无征兆地自沈寂体内爆发开来！
气息冲霄而起，搅动风云，庭院内的灵气瞬间沸腾！在他头顶，无形的气旋引动，隐隐竟有龙吟虎啸之音相伴！
这气息……远非寻常筑基修士所能拥有！那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千锤百炼，并且触摸到了更高境界门槛的象征！
“这……这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修士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瞪大眼睛，指着沈寂，嘴唇哆嗦着，“筑基大圆满？！不……这股气势……近乎……近乎假丹境！”
假丹境！
距离金丹大道，只有一步之遥！在年轻一辈中，堪称凤毛麟角！
全场死寂。
比刚才听到江辰提亲、听到林三爷死讯时，还要死寂。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沈寂身上，但这一次，里面的意味已经彻底变了。从之前的同情、轻视、看戏，变成了无比的震惊、骇然，以及深深的敬畏！
林见雪紧紧握着沈寂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那仿佛能摧毁一切阻碍的磅礴力量和她从未感受过的凛然气势，她仰头看着他平静而坚毅的侧脸，眼眶瞬间湿润了。她知道他在隐藏实力，却没想到，他会在这一刻，为了她，选择以如此强势的姿态，宣告他的存在！
江辰脸上的得意和阴鸷彻底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他死死地盯着沈寂，盯着那股冲霄而起、让他都感到心悸的气息，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沈寂缓缓站起身，青衫无风自动。他先是看了一眼主位上同样被这变故惊得愣住的老祖宗和林承宗，微微颔首致意，然后目光冰冷地看向江辰。
“江家的厚礼，林家心领了。”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回荡在寂静的庭院中，“至于联姻之事，到此为止。”
他牵着林见雪的手，将她轻轻拉到自己身侧，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与她并肩而立。
“而现在，”沈寂的目光转向林承宗手中那枚依旧滴着血的玉佩，眼神锐利如刀，“我想，林家更需要关注的，是查明林三爷遇害的真相，以及……揪出那只隐藏在暗处，胆敢对林家下手的黑手！”
他的话语，字字铿锵，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寿宴风波骤起，形势急转直下，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酝酿。而沈寂这突如其来的强势展现，无疑给这混乱的局面，投下了一颗决定性的棋子。
满堂宾客，鸦雀无声。
唯有那染血的玉佩，和沈寂身上那令人心惊胆战的气息，在无声地诉说着接下来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