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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凡力竭昏迷,身躯向后软倒,仿佛一座支撑天地的脊梁骤然崩塌。

一道清冷星辉与一道祥和佛光几乎同时掠至。

月璃动作更快一分,在那袭残破染血的衣袍即将触及冰冷地面之前,纤纤玉手已先于了尘和尚,稳稳托住了他的后背。触手之处,是他滚烫得吓人的体温,以及仍在微微震颤的、紧绷如铁的肌肉,那是意志超越肉身极限后残留的余烬,亦是过度透支带来的虚脱。她清冷绝伦的容颜上闪过一丝极快掠过的慌乱,但常年身为圣女的心境让她迅速压下,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他的头颈轻轻扶靠在自己屈起、并覆上一层柔和星辉作为缓冲的膝上。

了尘和尚见状,脚步一顿,双手合十立于旁,精纯平和的佛力化作涓涓暖流,隔空渡入袁凡体内,助他梳理那如同乱麻般纠缠暴走的气息,稳固其濒临崩溃的心神。“袁施主心力交瘁,本源震荡,神魂亦有损伤,需绝对静养,不可妄动。”

黑皇也窜了过来,驴脸上没了平日的嬉闹,满是焦急,围着袁凡转了两圈,用鼻子使劲嗅了嗅他周身紊乱的气息,嘟囔道:“元气跟炸了窝的马蜂似的……神魂也黯淡得很……小子,你可别吓唬皇爷爷我啊!”它忙不迭地从它那宝贝储物袋里掏出几颗珍藏的、散发着浓郁草木生机与月华清气的丹药,小心撬开袁凡的唇齿,塞了进去,并以妖力助其化开药力。

月璃低头,看着怀中男子苍白却线条坚毅的侧脸,他剑眉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紧蹙着,仿佛潜意识里仍在与那无形的天地伟力、与神族的冰冷秩序抗争。方才他顶天立地、以弱冠之躯硬撼神将、言定方圆的身姿,与此刻苍白虚弱、毫无防备昏迷在她膝上的模样,在她沉寂了万古、如同冰封湖面般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沉重的石子,漾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指尖,指尖萦绕着温顺的星辉,极其轻柔地拂去他唇角、下颌处残留的、已然干涸的金色血迹。那动作之轻、之小心,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

“他……伤势究竟如何?”她抬起头,目光越过袁凡,看向了尘,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意识到的紧绷与关切。

了尘微微颔首,目光睿智而平和:“暂无性命之忧,然此番损耗,尤甚以往。肉身之伤尚可调养,关键在于其强行引动归墟本源,神魂负担极重,几近撕裂。非短期静养与灵药所能痊愈,需以温和之力徐徐图之。”

就在这时,那扇石门后的“归墟之灵”似乎也清晰地感应到了袁凡的虚弱与痛苦,那流淌的灰白光辉变得异常柔和,不再带有丝毫攻击性与贪婪,如同温顺的溪流,缓缓蔓延而出,萦绕在袁凡周身,带着一种笨拙的、试图“安抚”与“滋养”的意味。它那懵懂的意志传递出清晰无比的依赖与担忧,仿佛失去了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

月璃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恐怖而庞大的“归墟之灵”对袁凡的亲近与维护,已然超越了简单的利益关联。她心中微动,尝试引动怀中(虽已融入袁凡世界,但尚存一丝微妙本源联系)的星穹之核的微弱感应,将一缕极其纯净温和的星辰之力,如同探出的触须,与那萦绕的灰白光辉轻轻接触。

奇异的是,那充满死寂意味的灰白光辉,并未排斥这充满生机的星辉。两者在袁凡自身那包容一切的世界本源气息调和下,竟如水乳交融,星光点缀寂灭,寂灭承载星光,形成一种奇异的互补与和谐。丝丝缕缕更加温和、更具滋养效用的能量,开始自发地汇入袁凡体内,滋润着他干涸的经脉,抚慰着他受创的识海。

“看来,它们也在尽力帮他。”月璃抬眸,对着了尘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黑皇见状,长长舒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用蹄子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算这两个小祖宗还有点良心!知道是谁拼死拼活护着它们!不枉小子差点把命都搭上!”

了尘也面露欣慰之色,低诵一声佛号,继续以佛法稳定袁凡那摇曳不定的神魂之光。

时间在这寂静而紧张的守护中悄然流逝。峡谷之内,杀伐与抗争远去,唯有那灰白与星辉交织的光芒,如同最温柔的纱幔,笼罩着中央区域——那昏迷不醒的黑发少年,以及守护在他身旁、清冷绝伦的星穹圣女。构成一幅充满了矛盾,却又奇异和谐的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半日。

袁凡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沙哑的呻吟,仿佛挣脱了无尽的梦魇。

月璃立刻有所察觉,一直凝神关注的她立刻低头看去,正对上他缓缓睁开的、眼眸中先是带着几分混沌与迷茫,随即迅速聚焦,恢复清明的目光。

四目相对。

袁凡的视线先是有些模糊,映入了那张近在咫尺、清丽绝伦却带着一丝疲惫的容颜,随即意识到自己正枕在对方柔软并萦绕着清冷星辉的膝上,鼻尖甚至能嗅到那若有若无、如同月下寒梅初绽般的冷香。他微微一怔,属于少年的些许窘迫划过心间,下意识地便想用手臂撑起身子,拉开这过于亲近的距离。

“别动。”月璃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轻柔,一只手轻轻按在他未受伤的肩头,那微凉的指尖透过衣料传来清晰的触感,“你本源受损,神魂未稳,需好生静养,不可妄动元气。”

她的指尖微凉,却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让袁凡身体微微一僵,停止了动作。鼻尖萦绕的那缕冷香,似乎也变得清晰起来,与她平日里那拒人千里的清冷气质截然不同。

他这才注意到,周身流淌的、温和滋养着他千疮百孔身体的能量,竟是星辉与寂灭之光如此和谐地融合在一起。而她,正毫不吝啬地、持续消耗着自身并未完全恢复的星辰本源,以此为引,辅助着这个过程。

“多谢。”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破旧风箱,却带着真诚的谢意。

月璃微微偏过头,避开了他过于直接而深邃的目光,白玉般的耳根处泛起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红晕,语气却依旧维持着惯常的平静:“是你先救了我。守望相助,共渡难关,理所应当。”她顿了顿,仿佛为了掩饰什么,补充道,“况且,你若倒下,于我们所有人,皆是灭顶之灾。”

了尘和尚与黑皇在一旁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与感慨。黑皇更是挤眉弄眼,驴脸上露出贼兮兮的笑容,刚想开口打趣,便被了尘一记隐含警告的平静眼神制止。

袁凡不再多言,重新闭上双眼,摒弃杂念,默默引导着体内残存的世界之力,配合着内外交织的温和滋养,全力修复着受损的根基与神魂。他能感觉到,经过此番超越极限的压榨与生死考验,自已对那百里世界的掌控似乎更加精微入毫,与归墟之心那庞大本源的连接,也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变得更加坚韧与顺畅。危机之中,果然蕴藏着突破的契机。

月璃见他气息逐渐趋于平稳,眉宇间的痛苦之色也舒缓了许多,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才稍稍放松,依旧维持着姿势,任由他依靠。她低头看着他沉静的、恢复了血色的侧脸(再次陷入深度调息状态),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反复回放他面对凛冬神将时,那决绝而顶天立地的背影,那一声石破天惊的“此地方圆,由我心意定夺”的宣告。

她那颗因族群重任、秘境崩毁而冰封了万古的心,似乎被这少年身上那种一往无前、于绝境中开辟生路的意志与担当,轻轻敲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而她没有察觉到,在她全神贯注于袁凡的伤势之时,怀中那枚已与袁凡世界深度融合的星穹之核,正透过那玄妙的联系,将一缕极其纯净、蕴含着星穹遗族最本源祝福之意的星辰辉光,悄无声息地、持续地渡入袁凡的心脉深处,与他心口那枚承载着守护与平衡之道的“薪火道印”悄然交融、共鸣。

那摇曳的“薪火”之光核心,仿佛自此染上了一丝永恒不灭的、温柔的星辉。

峡谷之外,那隐匿于葬魂丘深处的存在,似乎也透过无尽虚空,“看”到了这由厮杀转为静谧、由刚烈化为柔和的一幕。

慵懒而带着磁性的女声,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在空寂的棺椁内轻轻响起:

“星辉映寂灭,青丝绕指柔……小家伙,你的劫数,看来亦是你的缘法呢……”

“不过,这温柔乡虽是英雄冢,却也是砥砺道心的磨刀石……只是,真正的腥风血雨,可不会因这片刻温情而止步哦……”

声音袅袅消散,仿佛只是亘古旁观者的一声慵懒唏嘘。

幽冥峡谷内,星光与寂灭依旧静静流淌,无声地守护着中央那片区域,守护着那份于尸山血海、绝境死地中悄然萌发的、未曾言明却已悄然扎根的微妙情愫。

而遥远的彼端,神族裁决神殿因“深寒禁域”被破而燃起的怒火,绝不会因此刻峡谷内的片刻宁静而有丝毫平息。更大、更猛烈的风暴,正在冰冷的秩序法则下,加速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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