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惊得合不拢嘴,她不知道凛冬的含金量,但是知道她们家以前酒会的含金量。
能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凛冬的消息藏得很严实,在网络不发达,纸媒的时代,他连个照片都没有。
现在却说夏昭谢是凛冬的女儿,要是消息放出去,别说凛冬,光是夏昭谢母女,可能就要永无宁日,如狼似虎的媒体会顺着这条线,挖出凛冬所有的消息。
被当做线索的滋味,陈墨尝的够够的。
她下意识把杂志摁住,“夏昭谢,你不能暴露,这件事情你谁都不能说。”
夏昭谢眼眶一酸,她躺在床上,盖住了眼睛。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觉得高兴,我给你分享分享,你是唯一一个知道凛冬的人。”
她身边的男生女生,要么关注天王天后,要么就是篮球战争,再有就是金庸武侠,琼瑶言情,各种漫画。
看杂志的,少之又少,看美术相关的杂志,更是寥寥无几。
她小的时候,爸爸的身影突然消失了,她问过妈妈,爸爸呢?
夏青只说,她爸爸死了。
于是在小夏昭谢心里,就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上初中的时候,无意间在图书角看到一本杂志,被上面的画深深吸引住了,画的是北石镇的夏天。
细腻的笔法还有鲜艳的色彩全部都变得具象化,她看到了热浪滚滚,蝉鸣鸟叫,孩子的无忧无虑,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思念。
莫名其妙,她就看看得入神了,她把这张画给别人看,她的朋友同学都说她胡说八道。
夏昭谢没有理会,偷偷把那张画撕了下来,她第一次去瞒着所有人去网吧,就是上网查画。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画好看,吸引她看更多更多,在一个论坛里,她查到了这个画家别的作品。
每一个都很对她的胃口,她没见过的大海,荒漠,青山,她又一次记住了这个名字,凛冬。
网络的世界是庞大的,在这里不仅仅有凛冬,还有别的画家。
她没出过白石镇,画家的眼睛就是她的双眼,带她走过青山绿水,画家的笔墨就是她的双手,带她感受不同人脸上的褶皱。
初三的夏昭谢像是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里面色彩绚烂,玄妙缤纷,她一眼就能笔法色彩背后的情感,喜怒哀乐,她全都知道。
但是她最喜欢的还是凛冬的那张盛夏。
经常把它贴身带着。
有一次,她在网上知道了有一个土豆网会放出凛冬的语音采访,她在网吧等了一个小时,等到了直播。
听声音原来凛冬是个男人,凛冬很温柔,去过很多地方,也很有想法。
夏昭谢心里觉得这人真不错。
整个采访都围绕着他的画作,直到最后一个问题。
“凛冬先生结婚了吗?”
凛冬笑了笑,“还没有。”
记者很灵敏,“还没有,那就是有对象了?能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凛冬:“我爱人比我小一岁,我们很现在很开心。”
她对凛冬的私人感情并没有兴趣。
采访结束后,她依依不舍地走出网吧,这才发现马上就十二点了,她着急忙慌地往家赶。
一开门,灯光大亮,夏青坐在沙发当中,神色凄然,旁边围了几个邻居,见了她大喜过望。
“哎呀,昭昭回来了!昭昭回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夏姐,你别跟孩子生气啊。”
邻居都哗啦啦地走了。
夏青在沙发上,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地上,夏昭谢慌了,扑通一下跪到她跟前。“妈,妈你别哭,我……我错了。”
“有没有事啊?”
夏昭谢摇摇头。
夏青抖着手,摸了摸她头发,紧张地上下查看一番,发现人没事,她松了一口气,火又上来了。
“你这么晚了在外面干什么?!”
夏青接着发火,“我问过你们老师了,你昨天晚上两节课说是不舒服,你去哪了?”
夏昭谢印象当中,夏青从来没发过火,不管她考的多差,不管她多调皮,都没有骂过她。
她吓坏了,但也知道这次是她做的不对。
夏青看着她,满眼失望,把她兜里的饭卡扔出来,“我刚给你饭卡充了100,昨天你班主任跟我说,说你在食堂刷不出来钱,你到底干嘛去了!”
夏昭谢初中在二中上的,夏青则高中部的历史老师,母女俩就在一个学校,夏昭谢的行为瞒不住了。
她刷饭卡给同学吃饭,然后换成现金,去网吧了。
夏昭谢想撒谎,可是看着夏青,她又觉得,还是说实话比较好。
“我……我去网吧了。”
在那个年代,在夏青脑海里,网吧几乎和混社会是挂钩的。
夏青双眼圆瞪,几乎要气晕过去,她看着夏昭谢,又忍不住放软了语气。
“你……你去网吧干什么?!谁,谁带你去的啊?你知不知道那里面鱼龙混杂,你有多危险?”
“我……我去看画的,妈,你别生气,我……我没有干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只是觉得好奇。”
夏青脑子一白,“什么画?”
夏昭谢从兜里掏出来凛冬的那张盛夏,“就是,我就是特别喜欢这个画,我就去看看别的画……”
夏青看着角落里凛冬那两个字,只感觉眼前阵阵眩晕,好像又看见那个男人。
她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她已经带着女儿远走高飞了,她小心翼翼,把夏昭谢放在不可能接触到画的地方,可是她还是看见了凛冬。
她的父亲。
夏青摆摆手,“初三了,你……你要好好学习,我…你回去睡觉吧。”
夏昭谢想说些什么,可是夏青疲惫地走了。
夏昭谢以为是网吧让母亲大动肝火,如此失常,于是她接下来一周变得老老实实,夏青也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母女俩相安无事。
周末的时候,夏昭谢帮助夏青大扫除,在卧室里找到一个笔记本。
“那笔记本里都写了什么?”
陈墨躺在夏昭谢身边,轻声发问。
早在夏昭谢讲她和凛冬之间的故事时,她就把《生花》全部藏起来了。
两个人关了灯,躺在床上,摸黑讲故事。
夏昭谢沉默了好一会儿,“笔记本里面,记录了他和我妈妈在一起的过程,最后他说他是一个画家,他叫凛冬。”
夏昭谢发现她的父亲是凛冬之后,没有去质问夏青,她对凛冬的崇拜,向往,好奇,全部都消沉在了母亲的眼泪当中。
无论有什么理由,养大她的人是夏青,不是凛冬。
但是母女两人终究是隔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夏昭谢不再像以前活泼,以往她跟夏青几乎无话不谈,除了这次的画,她身边的朋友都不懂这幅画,她就下意识地把这画藏起来了。
她不愿意跟夏青分享了。
这件事情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夏昭谢可以收心在学习上,所以她中考考出了有史以最好的成绩。
中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夏昭谢跟夏青去吃烧烤。
母女俩还是坐到一起谈了谈。
夏昭谢还记得,那天不是很热,但是风很大。
夏青道了歉,认为自己不应该欺骗夏昭谢他父亲的存在。
夏昭谢问道:“妈妈,当初你们离婚的理由是什么?”
“感情不和。”夏青笑了笑了,“你还是很像他的,你很喜欢画画,以后…想看画就去看,不要去网吧。”
夏青想了想,“妈妈可以在家里安装一台电脑。”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就安装在电视旁边。”
夏昭谢:“不用了妈。”
夏昭谢抱了抱她,“我不看画了。”
夏昭谢心里清楚,夏青心里肯定很难过,自己不能这么自私。
夏昭谢的声音在黑暗中越发明显,没有平常那种咋咋呼呼的感觉。反而多了一份伤感。
陈墨心中感慨,又想起床头那一揽子杂志,“那你怎么还藏着这么多杂志。”
黑暗中,夏昭谢有点脸红了,“我,我就看看嘛,只要不让我妈看见,她就不会难受,不就是算两全其美的法子?”
陈墨笑了笑,这才是夏昭谢。
夏昭谢恼羞成怒,“你笑什么,我就这一点点小爱好,我又不是只看凛冬。”
陈墨:“干嘛光看着,为什么不自己画画。”
夏昭谢一愣,陈墨又说道:“反正你的早餐生意还挺赚,可以买点东西自己学学。”
黑暗之中,她根本看不清她,可是她还能想象出来她的表情,那种‘这道题肯定用这个公式’的表情。
“这几本书也挺不错的……”
夏昭谢凑上去捂住了她的嘴。
“不许说了,睡觉。”
原本这个心思只是一个小小的种子,可是今天突然有人给它浇水了,她害怕种子会长出来,长出来的过程,会刺伤她妈妈。
夏昭谢不想为难。
“唔唔。”
“晚安。”
第二天一早,是夏青敲门叫醒了两人。
“昭昭,起床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