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那句“为大王谋万全之策”的尾音，还在议事厅略显空旷的梁柱间袅袅未散，申阳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了。他仿佛不是一个坐在火山口上的破落诸侯，而是真真切切抓住了那根能把他拽上云端、成为“执棋之人”的金线。
“万全之策！好一个万全之策！”申阳重复着这个词，蜡黄的脸上泛起一层病态的红光，像是垂死之人回光返照。他猛地从王座上站起，动作幅度大得让头上的九旒冕冠一阵乱晃，珠玉碰撞，发出清脆却有些刺耳的声响。他几步绕过案几，竟亲自走到厅中央，一把扶起了还在躬身作揖的陈默。
陈默的手臂被申阳那双因为激动而有些汗湿的手抓住，一股混合着酒气和某种廉价香料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强忍着不适，脸上努力维持着受宠若惊兼感激涕零的表情，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大哥，你轻点！我这‘体虚’的人设快绷不住了！还有，你这手劲不像个沉迷酒色的诸侯，倒像个拉纤的力夫！”
“默先生真乃吾之子房！不，是吾之管仲、乐毅！”申阳目光灼灼地盯着陈默，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后者脸上，“寡人得先生，如旱苗得甘霖，如暗夜得明灯啊！”
子房？管仲？乐毅？陈默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这帽子扣得也太高了，他这小身板可顶不住。他连忙低下头，谦逊道：“大王谬赞，臣愧不敢当。此策不过粗浅之见，能否成事，全赖大王圣心独断，将士用命。” 他赶紧把锅……不，是把功劳往外分，生怕这虚火过旺的申阳下一秒就让他去带兵攻打函谷关。
“先生过谦了！”申阳用力拍了拍陈默的肩膀，拍得他一个趔趄，“如此良策，岂能怠慢？寡人意已决，即日起，便拜先生为……为客卿！秩比二千石，赐府邸一座，仆役十人，金百斤，帛千匹！”
客卿！
这个词如同一声惊雷，在原本就寂静的大厅里炸开。文官队列中，以公孙忌为首的老臣们脸色顿时变得精彩纷呈，有惊愕，有嫉妒，更有深深的不以为然。客卿，并非申阳这小朝廷的常设官职，更像是一种极高的荣誉衔，地位超然，仅次于国相，却无具体职司，通常授予有大才或大功的外来人士。默先生一个刚来没多久、靠一番空谈的门客，何德何能？
武将那边，熊启等人更是瞪大了牛眼，满脸不服。他们刀头舔血，好不容易混个校尉、都尉，这病秧子上下嘴皮一碰，就成了和他们上司平起平坐的客卿？还有没有天理了？
陈默自己也懵了。他预料到申阳可能会高兴，会给点赏赐，但直接擢升为客卿？这他妈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啊！这虚名除了拉仇恨，有个屁用？能帮他种田还是能帮他挡刀？
“大王！此事恐有不妥！”公孙忌终于忍不住，出列谏言，“默先生虽有良策，然毕竟初来，未立寸功，骤然擢升高位，恐难服众啊！且客卿之位，关乎国体，还望大王三思！”
“是啊大王！”熊启也粗声粗气地附和，“咱们兄弟刀山火海拼杀，还不如一个说书的？这让人心寒呐！”
申阳正在兴头上，被兜头泼了两盆冷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寡人意已决！默先生之策，乃安邦定国之本，岂是寻常军功可比？尔等休得多言！”
他转头又换上和颜悦色的表情对陈默说：“先生不必介怀。此外，先生既倡‘广积粮’、‘待价而沽’，与汉邦往来之事，至关重要。寡人便委任先生，全权负责与那……汉王使者的联络交涉事宜！望先生善加斡旋，为我国争取最大利益！”
陈默：“……”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天降的金元宝砸中了脑袋，晕乎乎的同时，还清楚地听到了脑壳开裂的声音。
负责对汉事务？这他妈是把他往最危险的火山口上推啊！一边要应付刘邦那边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使者，一边还得防着被项羽的细作盯上，更要时刻警惕朝内这群红眼病的同僚背后捅刀子。这“客卿”之位，哪里是尊荣，分明是一张催命符！
但他能拒绝吗？不能。申阳正在兴头上，拒绝就是打脸，刚才画的饼立刻就成了欺君之罪。他只能硬着头皮，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感激”笑容，再次深深下拜：“臣……臣谢大王隆恩！必当竭尽驽钝，肝脑涂地，以报大王知遇之恩！” 肝脑涂地……他感觉这个词快成自己的口头禅了，而且很可能一语成谶。
【叮！恭喜宿主达成成就【火箭式晋升（虚职版）】！成功从边缘门客跃升为荣誉客卿。生存评估更新：表面威胁度+50%，实际生存难度+100%。获得新头衔【专业背锅侠（预备役）】。系统点评：亲，听说过‘捧杀’吗？恭喜您亲身体验豪华套餐！您负责的【对汉事务】模块已加载，该模块自带【里外不是人】、【猜疑链光环】及【高概率被清算】等高级属性。君主“申阳”好感度临时+80，但其“稳定性”参数下降至新低点。综合判定：宿主已成功吸引全场仇恨，并坐上即将引爆的炸药桶c位。请开始您的表演~！】
系统的提示音像丧钟一样在脑海中敲响，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陈默的痛处。他几乎能感觉到背后那些文臣武将们目光中的冰刺和火焰。
接下来的朝会，陈默完全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申阳又意气风发地讲了些“励精图治”、“共度时艰”的套话，但陈默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谢恩，领赏，接受同僚们或真或假的祝贺（主要是假的），然后魂不守舍地跟着引路的内侍，前往那座刚刚赐下的“客卿府邸”。
府邸确实比之前的客舍宽敞了不少，是个两进的小院，灰墙黛瓦，看起来有些年头，但总算像个正经官员的住处。十个仆役已经候在院子里，男女老少都有，脸上带着对新主人的敬畏和好奇。
陈默挥退了想要介绍情况的内侍，独自一人站在略显空旷的院子里。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丝毫暖意。他看着院中那棵半枯半荣的老槐树，心里一片冰凉。
客卿？全权负责对汉事务？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崭新的、却莫名觉得沉重的客卿服饰，又抬头望了望洛阳城不算高远的天空。
“种田流……”他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极度苦涩的弧度，“这他妈还没开始犁地，就先被按上了村支书兼外交部长的帽子……系统，我日你仙人板板……”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角落里装死的“默先生”了。他已经被申阳亲手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了这艘破船上最显眼的旗杆，也是风暴来临前，第一个会被折断的目标。
所谓的“种田”大计，在现实的荒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辛苦“种”下的每一棵苗，都会迅速被各路人马无情地踩踏殆尽。
而他的第九世，似乎正朝着一个更加热闹、也更加憋屈的结局，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