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李达康眼神空洞,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怎么也想不通:“沙书记绝对不会这样做!这不符合他行事的方式,更不符合现在的政治态势!”
“李书记,事实就摆在眼前。”赵东来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照片,轻轻推到李达康面前:“这次去金山县的,不仅有省公安厅的经侦支队骨干,还有金山县公安局局长亲自带队接应。这个阵仗,不是常规调查。”
李达康拿起照片,手指微微发颤。
照片上,侯亮平正在金山县政府大楼前与当地公安负责人握手,身后跟着的几个确实是省厅的熟面孔。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干涩:“东来,你说沙书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派人暗中查我?真要动我,何须用这种方式?”
“李书记,您别忘了,侯亮明面上是反贪局长,可他也是汉大帮的人啊。”赵东来向后靠在椅背上,语气意味深长。
“育良书记?”李达康先是一怔,随即摇头:“更不会。金山县那点事,当年在吕州时他就清清楚楚。他若想用,早就用了;现在才翻旧账,不是他的作风。”
他顿了顿,语气肯定:“高育良是个学者型官员,和我们不一样。他做事……有他的底线。”
“不是沙书记,不是高书记,那还有谁能指得动侯亮平这个钟家的女婿?”赵东来也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着。“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我曾经在林城公安局干过,有些老关系,恐怕连这个消息都收不到。”
李达康那双标志性的“死鱼眼”骤然聚焦,死死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仿佛要看穿什么似的。
片刻后,他忽然冷笑一声:“未必不是沙书记……好一手双线操作。一方面约我谈话示好,另一方面暗中敲打我。既保持明面的团结,又暗中施压……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啊!”
“李书记,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赵东来压低声音建议道:“要不……您找个机会,向沙书记侧面确认一下?”
赵东来心里其实并不相信是沙瑞金直接指使。
他的岳父的一位老同学——也算得上是他的长辈——正是沙瑞金的d校同窗。
在沙瑞金赴任汉东之前,就特意向沙推荐过他。
岳父多次叮嘱他要积极向沙书记靠拢,“将来好进部”。
就连李达康提到的那‘清风小筑’,也是他在沙瑞金上任前他就过去,沙瑞金在汉东没什么人手,
若真要动李达康,沙书记一定会找他。
他坚信,即便沙瑞金真要对李达康进行调查,也绝不会以这种容易泄露的方式展开,更不会让李达康本人提前察觉。
“确认?怎么确认?”李达康眼神飘忽,最终无力地挥了挥手:“难道要我直接问,‘沙书记,您是不是派人查我了?’……罢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他嘴上这么说,但紧握的拳头和紧绷的嘴角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沙瑞金这一手,到底是真的要动手,还是仅仅一次警告?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判断不清了。
李达康坐在赵东来办公室那张略显陈旧的皮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他内心焦灼和不确定感的外在投射。
他现在连自己的市委书记办公室都暂时回不去,一种无形的失落和权力被暂时剥离的别扭感萦绕着他。
此刻,他坐在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这里,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还能给赵东来许诺什么明确的好处呢?
空头支票吗?
虽然两人从林城到京州,一路相伴,说起来情谊深厚,堪称政治上的“铁杆”,但官场风云变幻,将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
在绝对的利益和风险面前,有时也显得脆弱。
“东来,”李达康忽然停下敲击的手指,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赵东来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沉重,“我说如果……如果沙书记真的要下决心收拾我?我……应该怎么做?”
他这话问得极其直接,甚至有些冒险,将他内心深处隐隐的不安和盘托出。
这种不安并非空穴来风,就像是被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盯上了,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注视,却无法确定那毒蛇究竟藏身何处,何时会发动致命一击。
“不会的,李书记!您别多想,沙书记他……”赵东来下意识地想要宽慰,试图否定这种可能性。
“我说是万一!”李达康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和急迫,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虑,“万一沙书记真把我当‘日本人’一样往死里整,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有什么路可以走?”
他将一个极其尖锐且敏感的问题,直接抛给了自己最信任的下属。
赵东来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了片刻,眉头紧锁,似乎在谨慎地权衡措辞。
他没有直接给出对策,而是反问了李达康一个问题,试图引导他从更高的层面思考:“李书记,我……我听到一些传闻,说沙书记这次到汉东,是带着上面的‘特殊使命’来的。您说……这个‘特殊使命’,可能会是什么?”
“特殊使命……特殊使命……”李达康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手指揉捏着发胀的额头,大脑飞速运转。
论Gdp,汉东省已经是全国前列,保持现有的增长趋势并非难事,似乎并不需要一位封疆大吏带着特殊使命来破局。
那么,除了经济发展,当下汉东最引人注目、也最可能触动根基的是什么?
“你说……反腐?”李达康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和更深重的忧虑。
他开始回想沙瑞金上任以来的一系列动作:先是突然冻结了全省一百多名干部的人事任命,打乱了原有的政治生态;
接着又不惜代价从最高检借调来侯亮平这把“利剑”;
然后通过侯亮平,精准地先查办了那个爱好“学外语”的陈清泉。
谁不知道陈清泉是高育良的秘书,又与祁同伟关系莫逆?
紧接着又剑指汉东油气集团的刘新建!
想到刘新建,李达康的心更是往下一沉。
刘新建和他一样,都曾是前任省委书记赵立春的秘书,这个身份标签极其敏感。
刘新建在调查期间意外身亡,这本是天大的事情,一个正厅局级干部在被一个副厅级干部调查时非正常死亡,按照常理,主办案件的侯亮平绝对脱不了干系,最轻也是严重失职,甚至可能被追责。
然而,又是沙瑞金,再次力排众议,硬是将这件事的影响压到了最低,最终只是将侯亮平轻轻放下,降级留用,依然主持反贪局工作。
这一连串的动作,思路清晰,步步为营,而且沙瑞金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决心和庇护力度。
现在,侯亮平突然跑去金山县调查陈年旧事……这矛头,难道最终真的是对准了自己?
自己是赵立春大秘出身,这是否就是沙瑞金“特殊使命”中需要清理的“旧账”的一部分?
李达康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看着赵东来,眼神中充满了寻求答案的迫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李书记,我还是认为候亮平去金山县查当年的事情,并不是沙书记授意,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沙书记授意!”赵东来注意到李达康死死的看着他,他有些发毛:“您也说了,沙书记昨天还找您去了他的秘密的基地,真想收拾您,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太被动了,我们要化被动为主动!”李达康有些头疼的说道:“不管是不是沙书记,我们得有些劝作才行!”
”把水搅浑,我倒有一个好主意!”赵东来身体前屈,小声的说道:“祁同伟!”
赵东来一直都不服祁同伟,祁同伟虽然身中三枪,七进七出,拿下毒贩,立了个一等功,最后却靠跪一个女人!
才跪出了一个公安厅厅长!
他赵东来差哪儿了?
他老子,曾经在他老丈人的手下当兵,他老丈人给了他一个起点,但有今天,赵东来从来不认为是他老丈的功劳。
何况,他老丈退休有十多年了!
而祁同伟呢?有什么?靠他老丈人就想逆天改命?
特别是梁建群峰前几年过世了之后,祁同伟的本性就暴露了出来,先是让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进了公安系统。
后来,更是安排祁家村年轻人进入体制内!
整个政法系统,祁同伟安排了不下三十人,更不用说辅警之类的合同工,那更多,多达上百人。
完全把汉东政法系统当成了他家的后花园,用沙书记的话说,这怎么能允许呢?
自从梁建群过世之后,祁同伟与梁璐的关系急转直下,这让许多受过梁建群恩惠的人十分不满。
比如,政府这边有钱秘书长!
省委那边有组织部长吴春林、宣传部部长孙俪文、统战部长高统一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