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冷雾还未散尽,靖安王府的晨露便凝结在朱红廊柱上,如同一层细碎的冰棱。书房内,檀香与墨香交织,靖安王楚琰身着玄色常服,正临窗端详一幅北境舆图。图上用朱砂勾勒的防线密密麻麻,却在最北端的雁门关外,标注着一处不起眼的红点,那是他三年来暗中经营的秘密据点。
“王爷,户部尚书李大人派人送来了密函。”心腹谋士苏砚躬身而入,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递上。
楚琰接过信函,指尖摩挲着冰冷的火漆印——那是李家家传的麒麟纹,当年他在北境时,曾暗中资助过李尚书的嫡子科考,这份人情,终于到了兑现的时候。他用银簪挑开火漆,信纸是特制的水纹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谢九渊江南盐场已核查,账册有疑,可按原计划行事。”
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楚琰将信纸凑到烛火旁,看着它化为灰烬。“李尚书倒是识时务。”他转身落座,端起桌上的浓茶,茶汤入喉,苦涩却让他眼底的光芒愈发锐利,“江南盐场是谢九渊的钱袋子,断了这路,他推行新政的粮草便去了大半。”
苏砚点头附和:“王爷英明。只是谢九渊麾下暗卫众多,此次查封盐场,需得动用官府力量,还要做得滴水不漏,避免落下‘构陷功臣’的口实。”
“本王自有安排。”楚琰放下茶盏,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陛下昨日召我入宫,谈及新政‘耗费过巨’,忧心忡忡。李尚书此举,正是顺了陛下的心意。即便谢九渊察觉不对,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他总不能公然质疑陛下的稽查令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砚,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再去一趟西山别苑,告诉那些世家子弟,本王承诺的,绝不会食言。待扳倒谢九渊和沈静姝,他们失去的田产、特权,本王加倍奉还。但若是有人敢阳奉阴违,或是泄露风声……”
话语未尽,却带着北境战场沉淀的血腥气。苏砚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道:“属下明白。那些世家早已恨透了新政,如今有王爷牵头,他们定会全力配合。只是……皇后娘娘近日在民间声望日隆,女医馆救治了不少百姓,女学馆也培养出几位颇有才名的女子,这些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舆论攻势?”
“声望?”楚琰嗤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妇人之仁罢了。百姓愚昧,今日赞她贤德,明日便能骂她妖邪。你即刻让人散播消息,就说沈静姝开设女学馆,实则是为了网罗年轻女子,送入将军府充作眼线;女医馆更是用巫蛊之术害人,那些被救治的百姓,日后都会断子绝孙。”
“这……会不会太过荒谬?”苏砚迟疑道,“皇后娘娘的新政确实惠及民生,百姓未必会信。”
“荒谬?”楚琰猛地拍案而起,玄色衣袍无风自动,“当年废太子被构陷谋反,罪名难道不荒谬?可最终呢?百姓只信他们愿意信的,只信皇权让他们信的!”他走到舆图前,指尖重重按在京城的位置,“陛下忌惮谢九渊兵权在握,不满沈静姝功高震主,这就够了。只要陛下默许,再加上世家的推波助澜,谣言说上百遍,便成了事实。”
苏砚心中折服,连忙躬身道:“属下这就去安排,保证三日内,这些消息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待苏砚离去,书房内恢复了寂静。楚琰重新看向舆图,目光从北境的红点缓缓移到京城,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野心。他并非天生的藩王,而是先帝的嫡次子,只因生母早逝,被养在太后宫中,受尽冷眼。当年太子被废,陛下楚桓以庶子身份继位,他便被打发到北境,看似封王,实则流放。
这三年,他在北境浴血奋战,平定蛮族叛乱,并非为了什么家国天下,而是为了积攒兵权,等待回京的时机。他看透了楚桓的多疑,看透了世家的贪婪,更看透了谢九渊与沈静姝的理想主义——他们以为仅凭几道新政,就能改变这腐朽的世道,简直是异想天开。
“沈静姝,谢九渊……”楚琰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语气冰冷如霜,“你们占据了不属于你们的位置,享受了不该有的荣耀,是时候还给本王了。”
他走到书架前,转动一尊白玉麒麟,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暗格。暗格内放着一个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龙形玉佩,玉佩上刻着“受命于天”四字,那是当年先帝赐给嫡子的信物,也是他心中帝位的象征。
指尖轻抚过玉佩的纹路,楚琰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他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整整十年。如今,京城的风已经吹向他这边,只要他一步步按计划行事,切断谢九渊的经济命脉,瓦解沈静姝的民心基础,再联合皇帝与世家,定能将这对璧人彻底扳倒。
到那时,他将坐上太和殿的龙椅,成为大靖真正的主人。北境的十万铁骑是他的后盾,世家的支持是他的羽翼,皇帝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迟早会被他取而代之。
窗外的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窗棂照进书房,落在龙形玉佩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楚琰将玉佩收好,重新合上暗格,书架恢复原状,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又恢复了谦和温润的神色,仿佛还是那个刚回京的、对朝堂之事不甚了解的靖安王。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寒潭之下,早已暗藏锋芒。一场针对沈静姝与谢九渊的阴谋,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