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韵也瞬间清醒,她总是更为警醒,立刻撑起身子,拉过丝被掩住胸口,目光投向殿门方向,带着询问。
“何事?”朱棡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扬声道。
“回王爷,宫里头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王公公,带着旨意来的,请王爷前去接旨。”老周的声音带着恭敬,也透着一丝紧张。
宫里的旨意?朱棡心下一沉。昨日才刚凯旋回府,这龙椅上的老头子,连一天安生日子都不让他过么?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泛起的那点烦躁,沉声道:“知道了,请王公公前厅稍候,本王即刻便到。”
门外老周应了一声,脚步声匆匆远去。
朱棡掀开薄被起身,徐妙云也连忙跟着坐起,小手揉着惺忪睡眼,嘟囔道:
“这才什么时辰呀……父皇也真是的,朱棡哥哥你才刚回来,鞍马劳顿的,怎么也不让多歇息一天……”
她话音未落,朱棡已伸手轻轻掩住了她的唇,无奈地笑了笑,低声道:“我的小祖宗,这话在心里念叨念叨也就罢了,可不兴说出口。”
常清韵已迅速披上外衫,一边熟练地替朱棡取来亲王常服,一边柔声道:“妹妹,慎言。想必是陛下有要紧事,王爷快去接旨吧,莫要让天使久等。”
朱棡在常清韵的服侍下穿戴整齐,又捏了捏徐妙云气鼓鼓的小脸,这才整了整神色,迈步走向前厅。
前厅之中,朱元璋身边得力的太监首领王景弘正垂手而立,见到朱棡出来,立刻脸上堆起职业化的恭敬笑容,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老奴给晋王殿下请安,恭贺殿下凯旋归来,殿下千岁。”
“王公公不必多礼,可是父皇有何吩咐?”朱棡在主位坐下,语气平淡。
王景弘直起身,从身后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中取过明黄的绢帛,清了清嗓子:
“陛下口谕,晋王朱棡明日寅时三刻,准时参加大朝会,不得有误。钦此——”
就这?朱棡听完,那股压下去的不爽又冒了上来。
他揉了揉因为昨夜……嗯,有些睡眠不足而隐隐作痛的额角,几乎是脱口而出:“明日朝会?本王这才刚回府,屁股都没坐热,老头子……咳,父皇就不能让本王多休息一日么?”
“哎呦喂!我的晋王爷诶!”
王景弘吓得脸都白了,差点没跳起来,也顾不得礼仪,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急赤白脸地道,“这话可说不得,说不得啊!陛下……陛下这也是惦念着王爷,想着让王爷早日参与国事,乃是天大的恩宠!王爷您可千万慎言,慎言啊!”
看着王景弘那惊慌失措,恨不得上来捂自己嘴的样子,朱棡也觉得有些好笑,心中的那点不快散了些。他摆了摆手,意兴阑珊地道:
“行了行了,本王知道了,有劳王公公跑这一趟。老周,看赏。”
管家老周连忙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绣囊塞到王景弘手中。
王景弘捏了捏分量,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千恩万谢地带着小太监退了出去。
打发走了传旨太监,朱棡回到内堂。
徐妙云和常清韵都已穿戴整齐,正在等他用早膳。
见他回来,徐妙云立刻迎上来,关切地问:“朱棡哥哥,宫里来人是为何事?”
朱棡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一个水晶包子咬了一口,没好气地吐槽道:
“还能有什么事?老头子让我明日去参加朝会。这才回来一天,连个囫囵觉都不让睡安稳。”
常清韵为他盛了一碗冰镇绿豆粥,闻言动作顿了顿,轻声道:“陛下召见,想必是有要事商议。王爷刚立大功,此时参与朝会,正是彰显天恩之时。”
“彰显天恩?”朱棡哼了一声,“我看是老头子又想给我找点事做,或者……是某些人想看我的热闹。”他口中的“某些人”,自然指的是东宫那位。
徐妙云挨着他坐下,小手扯着他的衣袖,心疼道:“寅时三刻就要到宫门候着,那岂不是丑时就要起身?天都还没亮呢!朱棡哥哥你这些日子在外征战,人都瘦了……”
朱棡看着她撅着小嘴,满眼心疼的模样,心中的那点郁闷倒是消散了大半,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
“无妨,你朱棡哥哥我身强体壮,少睡一两个时辰不打紧。倒是你,”
他的目光落在徐妙云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上,语气变得格外温柔,“有了身子的人,最是嗜睡,明日我起身时动静小些,你乖乖睡你的,不必管我。”
徐妙云却固执地摇摇头:“那怎么行,我要伺候朱棡哥哥更衣洗漱。”
朱棡板起脸,故意严肃道:“胡闹!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安胎,这些事有清韵和侍女们在,用不着你操心。听话,若是累着了我的孩儿,本王可是要生气的。”
常清韵也在一旁温言劝道:“妹妹,王爷说得是。你如今身子重,晨起昏定最是伤神,安心休养才是正理。”
见两人都如此说,徐妙云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但依旧小声嘟囔:“那……那我明日早些醒,看着朱棡哥哥出门。”
是夜,朱棡宿在常清韵房中。
许是心中记挂着明日朝会,又或许是连日奔波积累的疲惫终于涌上,他睡得并不算沉。
窗外梆子刚敲过三更(约丑时),他便醒了过来。
常清韵睡眠浅,他一动,她便也醒了。“王爷,时辰还早,再歇会儿吧?”她撑起身,轻声问道。
“不了,也该起了。”朱棡摇摇头,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看着身边人清丽的轮廓,心中一片安宁。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吵醒你了。”
“妾身本就该起身服侍王爷的。”常清韵依偎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热,片刻后才轻轻挣脱,“妾身去唤人准备热水。”
不多时,侍女们端着铜盆、热水、青盐、毛巾等物鱼贯而入。
寝殿内灯火通明起来。
朱棡在常清韵的服侍下洗漱,换上亲王朝服。这朝服繁复沉重,里三层外三层,又是玉带,又是冠冕,穿戴起来颇费了一番功夫。
正当常清韵为他整理腰间玉带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正是穿着寝衣,外头随意披了件外袍的徐妙云。
她显然也是强撑着爬起来的,眼睛还有些肿,头发乱蓬蓬的,像只偷溜出窝的小兔子。
“朱棡哥哥……”她揉着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我来帮你……”
朱棡一见她这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连忙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回隔壁她自己的床榻上,拉过薄被盖好。
“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还真起来了?快躺好,乖乖睡觉。你看你,眼睛都睁不开了。”
徐妙云挣扎着还想起来,却被朱棡牢牢按住。
“听话,妙云。你好好睡觉,就是在帮我的忙了。”
他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等你睡醒了,我就下朝回来了。”
徐妙云拗不过他,加上确实困得厉害,只好窝在被子里,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声嘱咐:“那……朱棡哥哥你早点回来。”
“好,我答应你。”朱棡为她掖好被角,又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这才转身出去。
常清韵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穿戴整齐,朱棡走出寝殿。
夏日的丑时末,天边还是一片浓重的墨蓝,只有东方天际透出一丝极淡的鱼肚白。
晋王府门前,亲卫早已备好马匹,数十名精锐的魏武卒亲兵肃立两旁,沉默无声,却散发着凛然的气势。
“走吧。”朱棡翻身上了赤电马,一拉缰绳,队伍沉默地融入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只有清脆的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抵达承天门外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候上朝的官员。
宫门尚未开启,众人按照品级勋爵,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夏日黎明前的风,带着一丝难得的凉意,吹动着官员们的袍袖。
朱棡的到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位刚刚立下赫赫战功,圣眷正隆,却又与东宫关系微妙的年轻亲王,无疑是此刻朝堂上最引人瞩目的焦点。
然而,与预想中的热情逢迎不同,许多官员在接触到朱棡目光时,都下意识地避了开去,或者微微侧身,装作与同僚认真交谈,不敢上前搭话。
唯有几位勋贵武将,见到朱棡,立刻主动迎了上来。
“晋王殿下!”声如洪钟,率先开口的正是魏国公徐达,他的岳父。
徐达今日一身国公朝服,精神矍铄,看向朱棡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岳父大人。”朱棡在徐达面前倒是收敛了几分亲王架子,执了晚辈礼。
“殿下此番大捷,扬我大明国威,真是后生可畏啊!”
郑国公常茂(常清韵之弟)也笑着上前见礼,他身后跟着的则是永昌侯蓝玉等一众淮西武将勋贵。
这些人都是与朱棡利益相关,或者在战场上结下情谊的,此刻自然聚拢在他身边。
“常国公、蓝将军,诸位将军谬赞了,皆是将士用命,父皇洪福。”
朱棡与众人寒暄着,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些刻意避开他的文官群体。
他心中冷笑,看来自己这次立功太大,已经让某些人,包括龙椅上那位,心生忌惮了。
“晋王党”这三个字,恐怕已经成了悬在很多人头顶的一把刀,让他们不得不谨慎行事,生怕靠得太近,引火烧身。
众人简单交谈了几句,便也安静下来,在微凉的晨风中静静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宫门依旧紧闭。
朱棡穿着厚重的朝服,站在逐渐变得熙攘的人群中,看着东方那抹鱼肚白慢慢扩大,染上些许橙红,心中那股不满又升腾起来。
开这么早到底是给谁看?来了又要在这冷风里干站着等这么久!
这规矩也不知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纯粹是折腾人。
他暗自腹诽,只觉得这等待比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还要难熬。
就在他几乎要失去耐心时,承天门那沉重的朱红色大门,终于在一片吱呀声中,被缓缓推开。
一名司礼监太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尖细的嗓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百官入朝——!”
文武百官立刻按照品级排好队伍,鸦雀无声地依次通过宫门,沿着御道,走向奉天殿。
奉天殿内,庄严肃穆。金砖墁地,蟠龙柱巍然耸立,御座高踞丹陛之上。百官按班次站定,垂首静候。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听得净鞭三响,钟鼓齐鸣。
朱元璋身着十二章纹衮龙袍,头戴翼善冠,在太子朱标的随侍下,从后殿缓步走出,登上御座。
太子朱标则侍立在御座之侧,面色平静,目光扫过殿内群臣,在与朱棡目光接触的瞬间,微微颔首,露出一丝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在殿中回荡。
“众卿平身。”朱元璋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例行公事的礼仪过后,朝会正式开始。
先是处理了一些各地的寻常政务,朱棡站在亲王班列首位,心思却有些飘忽。
他看着御座旁那位举止得体、风度翩翩的太子大哥,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极其突兀,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念头。
常清韵……原本的历史上,她应该是大哥的元妃,生下朱雄英的那个。
可现在,清韵早就跟了自己,连“死”都经历了一遭,是被他用系统里那枚逆天的“复活币”救回来的。说起来,清韵跟大哥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是自己直接“截胡”了。
那么问题来了……原本该是侧妃的吕氏,因为清韵的“早逝”才得以扶正,现在清韵没了(在官方记录里常氏已死),吕氏又被自己……咳咳,发生了那种关系,虽然自己不喜欢她,但毕竟有了肌肤之亲,而且她心思似乎也不在东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