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沈清澜是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声唤醒的。昨夜辗转反侧的后遗症,让她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精神却因充足的睡眠而恢复了许多。她起身洗漱,换好衣服下楼,发现陆寒霆已经坐在临窗的餐桌前,正对着平板电脑处理邮件。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浅金。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挽至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神情专注,似乎已经完全从昨夜那微妙的氛围中抽离,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陆氏掌舵人。
“早。”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语气如常。
“早。”沈清澜在他对面坐下,佣人立刻为她端上温热的豆浆和精致的点心。
用餐期间,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昨夜那隔着一扇门的无声对峙,仿佛那只是黑暗中一个不真切的梦境。气氛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某些东西,确实已经不同了。
用完早餐,陆寒霆放下平板,看向她:“今天有什么安排?”
“实验室那边积压的数据需要处理,另外,和陈教授的国际合作项目,有些前期工作需要启动。”沈清澜回答,这是她既定的工作计划。
“嗯。”陆寒霆颔首,似乎沉吟了一下,才状似随意地开口,“在你去实验室之前,有样东西,想请你看一下。”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沈清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郑重。她放下筷子:“什么东西?”
陆寒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走向书房的方向。沈清澜带着一丝疑惑,跟了上去。
书房里,他走到那个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嵌入式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又进行了指纹和虹膜验证。沉重的柜门无声滑开,里面并非如沈清澜想象的那样堆满机密文件或金条,而是分门别类地放置着一些卷宗、几个不起眼的U盘,以及……一个略显陈旧的深蓝色硬皮文件夹。
陆寒霆伸手,取出了那个深蓝色文件夹。他的动作很慢,指尖在文件夹粗糙的封面上摩挲了一下,仿佛在触碰某种沉重的记忆。
他转身,将文件夹递到沈清澜面前。
“这是我的私人健康档案。”他看着她,声音低沉平稳,眼神却深邃得让人看不透,“一部分。”
沈清澜微微一怔。私人健康档案?他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个?
她接过文件夹,触手是微凉的皮质感,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手写的一个日期,墨迹已经有些褪色,看起来是十几年前的了。
她抬头看了陆寒霆一眼,他示意她打开。
沈清澜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文件夹。里面不是医院那种格式化的体检报告,而是更原始、更零散的记录。有手写的诊疗笔记,打印的化验单,几张脑部ct和核磁共振的胶片复印件,还有一些外文文献的摘要和批注。
她快速地浏览着,作为一名顶尖的医生,她迅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这些记录指向的不是普通的疾病,而是一种极其罕见、具有家族遗传倾向的神经系统进行性病变的早期筛查和监测记录。病变会影响神经传导速度,可能导致特定情境下的运动协调性轻微异常、反应延迟,甚至……随着时间推移,存在极低概率的认知功能潜在风险。
记录的时间跨度很长,从少年时期一直到近几年。最近的几次检测结果显示,指标处于稳定但需要持续关注的临界状态。
沈清澜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陆寒霆在某些时候,会表现出超乎常人的冷静甚至近乎冷酷的克制,那或许不仅仅是因为性格,也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可能存在的、细微的神经反应。她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如此在意,甚至有些过度保护。
这份档案,揭示了他强大外表下,一个不为人知的、潜在的脆弱。
“这是陆家……或者说,是我这一支血脉,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陆寒霆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她,看着窗外的庭院,“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老爷子,我的父亲(已故),我的主治医生艾伦·陈,我自己,以及……现在的你。”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沈清澜却能感受到这平静之下暗涌的波澜。将这样一份关乎自身最大弱点的档案,如此坦诚地交到她手中,这需要的不仅仅是信任,更是一种近乎托付的……赤裸。
他将自己最不设防的一面,展现在了她面前。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沈清澜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陆寒霆转过身,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坦诚,有试探,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孤注一掷。
“因为‘以后’。”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如果你决定要参与我的‘以后’,你有权利知道,你可能会面对什么。这不是完美的陆寒霆,这是真实的、完整的陆寒霆。”
他没有用任何华丽的辞藻,也没有施加情感的压力。他只是将事实摊开在她面前,将选择权,彻底交给了她。
这份私人健康档案,比任何情话或承诺都更具分量。它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内心最隐秘的禁区,也是一份沉重的考卷,考验着她的勇气与真心。
沈清澜低头,看着手中这份沉甸甸的档案,指尖微微收紧。界限,在这一刻,不再仅仅是情感的界限,更是关乎未来、责任与承担的界限。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信息,来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她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