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医院走廊被夕阳的余晖染成一片暖金色,却驱不散沈清澜周身的寒意。她刚刚结束对苏蔓的每日例行检查,确认她情况稳定后,便一刻也不想在那间充斥着柔美香气和无形压力的病房多待。她抱着病历夹,快步走向医生办公室,只想尽快将自己埋入工作中,用理性构筑的堤坝阻挡情感的暗流。
然而,就在她走到走廊中段,靠近安全出口的位置时,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挡住了去路。
是陆寒霆。
他似乎也是刚来,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微尘气息,西装革履,眉宇间带着一丝匆忙,显然是直接从某个重要场合赶过来的。他看到沈清澜,脚步顿住,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惯常的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欲言又止。
沈清澜的脚步也随之停下。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在空旷的走廊里形成了短暂的对峙。夕阳的光线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地面上,仿佛某种无声的纠缠。
“她今天怎么样?”陆寒霆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这个“她”,不言而喻。
沈清澜的心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密密地疼。他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永远是关于苏蔓。
“体征平稳,神经系统检查未见明显恶化。新调整的药物耐受性尚可,需要继续观察。”沈清澜的回答如同背诵病历,精准、客观,不带任何个人情感,目光平静地迎视着他,“具体的数值和细节,病历上都有记录,陆总可以自行查看。”
她刻意用了“陆总”这个称呼,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
陆寒霆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她这副公事公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感到不悦。“我是在问你。”他加重了语气,目光紧锁着她,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
“我已经回答了。”沈清澜毫不退让地回视着他,清澈的眼眸里是一片冻湖般的平静,“我是她的主治医生,不是她的私人看护,更不是需要向你事无巨细汇报她每时每刻情绪变化的助理。”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冰凉的锐气,在这安静的走廊里回荡。
陆寒霆被她话语里的锋芒刺得怔了一下。他看着她,眼前的沈清澜,穿着白大褂,身姿挺拔,眼神冷静而坚定,与记忆中那个在实验室里专注、在发布会上自信的身影重叠,却又似乎多了些什么——一种冰冷的、坚硬的隔膜。
“你最近怎么回事?”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语气里带着压抑的不耐和一丝困惑,“说话总是带刺。”
带刺?
沈清澜几乎要冷笑出声。是谁先在她的生活里插满了名为“苏蔓”的尖刺?是谁让她承受着流言蜚语、婆婆的“点拨”和日复一日的冷落与难堪?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这张曾让她在某个瞬间产生过依赖和悸动的脸,此刻只觉得无比陌生,也无比疲惫。
“陆总多虑了。”她微微侧身,避开他过于靠近的气息,语气淡漠如常,“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并且,希望我们能保持必要的职业距离。毕竟,这里是医院。”
职业距离。
必要。
这两个词像两块冰,砸在陆寒霆的心上。他看着她疏离的侧脸,看着她刻意避开的目光,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怒意涌上心头。他讨厌她这副样子,讨厌她将他推得远远的,仿佛他是什么令人厌恶的病毒。
“沈清澜!”他几乎是低吼出她的名字,伸手想去抓住她的手腕。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端传来了脚步声和护士的交谈声。
沈清澜像是被惊动的鸟儿,猛地后退一步,彻底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她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白大褂衣领,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
“陆总,如果没有其他关于病人病情的专业问题,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失陪了。”
她说完,不再看他脸上是何表情,抱着病历夹,与他擦肩而过,步伐稳定而快速地走向办公室方向,留下一个决绝而清冷的背影。
陆寒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最终缓缓握成了拳,垂落身侧。他看着她消失在走廊拐角,胸口堵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郁气。
脚步声和交谈声渐近,是查房的护士团队。她们看到站在走廊中央、脸色阴沉的陆寒霆,纷纷噤声,礼貌地点头示意后,快步离开。
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夕阳投下的、越来越长的阴影。
陆寒霆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刚才那短暂的对峙,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他们之间那道日益加深的、名为“苏蔓”的鸿沟。
而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那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甚至让他产生过一丝微弱依赖的女人,正在以一种他无法掌控的速度,从他身边抽离。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