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独自面对融化蛋糕的生日仪式,像一场荒诞的默剧,将陆寒霆钉在耻辱柱上,让他无比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的可笑与可悲。他试图用酒精淹没这种认知,但清醒的时刻,那份失去的钝痛与日俱增,混合着对自己过往行为的厌恶,几乎要将他逼疯。
就在他浑浑噩噩,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却屡屡失败之际,一个他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人,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
是苏蔓。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气色红润,眼神清亮,与之前那个病弱苍白、需要人时刻呵护的形象判若两人。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却又刻意保持着一种低调的温婉。秘书通报时,语气有些迟疑,毕竟现在陆总的状态和与沈医生的关系,早已不是秘密。
陆寒霆从一堆无法聚焦的文件中抬起头,看到苏蔓的瞬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残留的、因习惯而产生的些微信任?有因她“好转”而生的、被欺骗的怀疑?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与不愿面对。
“寒霆,”苏蔓走进来,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意和感激,“没打扰你工作吧?我……我今天出院了,想来当面谢谢你。这段时间,多亏了你的照顾。”
她说着,将手中一个包装精致的果篮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姿态谦卑而真诚。
若是从前,陆寒霆看到她这般“懂事”和“感恩”的模样,心头或许会掠过一丝柔软和“值得”的慰藉。但此刻,听着她的话,看着她那毫无破绽的表情,他只觉得一股寒意沿着脊椎悄然爬升。
谢谢他的照顾?
多么讽刺。
他因为她所谓的“病情”,忽略了真正的妻子,践踏了沈清澜的尊严和感情,最终导致婚姻分崩离析,自己也落得如此境地。而现在,这个他付出巨大代价去“照顾”的人,站在他面前,笑容温婉地感谢他。
这感谢,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在了他最痛的地方。
他靠在椅背上,没有回应她的感谢,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试图从那双看似纯净的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或算计。
苏蔓似乎被他看得有些不安,微微低下头,绞着手指,声音更轻了些:“我知道……因为我,让你和沈医生之间产生了许多误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现在看到沈医生找到了更好的归宿,我也就……放心了。”
她的话语,句句听起来都是在为他着想,在为沈清澜“庆幸”,但字里行间,却像是在反复提醒他——看,你为了我,失去了她。而现在,她不需要你了,她和别人在一起很好。
陆寒霆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如刀地盯住苏蔓:
“误会?麻烦?”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讥讽,“苏蔓,你告诉我,你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反复发作的头晕手抖,那些需要我立刻赶到的‘紧急情况’,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苏蔓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脸色一白,眼中迅速蓄满了泪水,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瞬间回归。她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声音带着委屈的颤抖:“寒霆……你……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医生都说我的情况很复杂,情绪波动会影响……我怎么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是吗?”陆寒霆冷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那为什么沈清澜一离开,你的病就好得这么快?这么‘奇迹’?嗯?”
苏蔓的眼泪瞬间滚落下来,她摇着头,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冤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可能是因为觉得不再拖累你了,心里放松了……寒霆,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了,我这就走,不再碍你的眼……”
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开,肩膀微微颤抖,背影瘦弱无助。
若是以前,看到她这般模样,陆寒霆定然会心软,会上前安慰。
但此刻,他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无比疲惫,无比……清醒。
“苏蔓。”他叫住她,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
苏蔓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陆寒霆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的感谢,我收到了。从今以后,我们两清。你好好过你的生活,不必再来找我。”
他没有质问出更难听的话,也没有戳破那层心照不宣的窗户纸。因为他知道,已经没有意义了。
无论苏蔓是真心还是假意,无论她的病是真是假,他都为此付出了无法挽回的代价。继续纠缠于此,除了显得他更加愚蠢和可悲,没有任何作用。
苏蔓的背影僵硬了一下,随即,她轻轻“嗯”了一声,拉开门,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陆寒霆颓然坐回椅子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苏蔓亲口的“感谢”,没有带来任何慰藉。
它像最后一块拼图,残忍地拼凑出了他整个失败的图景——
他为了一个或许并不那么需要他、甚至可能一直在利用他愧疚感的女人,弄丢了那个曾经真实地、纯粹地属于他的妻子。
这声“感谢”,
成了压垮他对他与苏蔓之间所有“过去”的、
最后一丝幻想的,
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