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典礼在一种陆寒霆无法感知的喧嚣中走向尾声。流程按部就班，新的奖项，新的面孔，新的掌声。他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维持着端坐的姿势，周身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将周围一小片区域冻成了真空。
周鸣的神经始终紧绷如弦，他不动声色地挡开了几拨试图上前与陆寒霆寒暄的人，用最简洁低沉的“陆总身体不适”搪塞过去。他的目光不时担忧地掠过老板，那张冷硬的侧脸此刻像覆盖着千年不化的冰层，唯有眼底深处，翻涌着连他都感到心惊的、近乎毁灭性的暗流。
终于，冗长的仪式结束。主持人宣布典礼落幕，嘉宾可以移步宴会厅参加交流酒会。
人群开始松动，如同开闸的潮水，向着各个出口涌动。交谈声，笑声，衣料摩擦声，瞬间放大了数倍，充斥着整个空间。
陆寒霆猛地站起身。
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他身后的座椅，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周鸣眼疾手快地扶住，低呼一声：“陆总！”
但他置若罔闻。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死死锁定了舞台侧方那个即将进入后台区域的出口。他必须抓住她，必须问清楚！这十年，这该死的十年，到底算什么？！
他拨开人群，步伐又急又重，像一头受伤后濒临失控的雄狮，周身弥漫的压迫感让前方不自觉的人群纷纷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通路。周鸣紧随其后，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他即将冲到那个出口附近时，那抹熟悉的丁香灰色身影，在一群组委会工作人员和获奖者的簇拥下，从后台走了出来，正迎面走向宴会厅的方向。
距离，不过数米。
灯光比舞台上柔和，清晰地照亮了她的脸。没有舞台浓妆的修饰，她的面容更显清雅干净，眉眼间的轮廓与他记忆中珍藏的影像完美重叠，只是褪去了所有的青涩与……属于他的情绪。
她正微微侧头，听着身旁一位白发老者说话，嘴角噙着一抹浅淡而礼貌的微笑。那笑容，温和，得体，却像一层无形的琉璃，将她与周遭的一切隔开。
陆寒霆的脚步，在她身影出现的刹那，硬生生刹住。他停在那里，像一尊骤然凝固的雕像，阻挡了部分人流，引来些许不满的低语和侧目。
他似乎感觉不到。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
他看着她越来越近。
三米。
两米。
他甚至能看清她睫毛投下的浅浅阴影，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缕极淡的、混合着药草与冷泉的清新气息，与他记忆中她常用的那款温和的香水，截然不同。
他的喉咙剧烈滚动了一下，那个在胸腔里冲撞了许久、带着血腥气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清……”
就在这一瞬，她的目光，终于无可避免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没有停顿。
没有回避。
没有惊讶。
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涟漪。
就像掠过一件家具，一个路牌，一个无关紧要的、挡在路上的障碍物。那眼神平静得可怕，清澈见底，却也空茫得如同雪后的荒原，映不出丝毫他的倒影。
仅仅是一瞥。
比一秒更短。
然后，她便极其自然地收回了视线，继续与身旁的老者低声交谈着，脚步未曾有半分迟缓，与他，擦肩而过。
衣袂带起的微风中，那缕陌生的冷香，钻入他的鼻尖。
她走了过去。
没有回头。
陆寒霆僵在原地，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线，所有的人影，都在那一刻扭曲、消散。他仿佛被遗弃在时空的夹缝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他曾以为永堕黑暗、用十年生命去哀悼的背影，从容地、平静地，融入前方那片衣香鬓影、笑语喧哗的宴会厅，消失不见。
她目光掠过他，无波无澜。
这比恨，比怨，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残忍。
它意味着，在她的人生叙事里，他陆寒霆，早已被彻底地、干净地翻了过去。
不留痕迹。
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