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温柔地洒满病房。沈清澜的长睫轻轻颤动,如同破茧的蝶翼,缓缓睁开。
高烧三日的疲惫依旧刻在苍白的脸上,眼睑下还带着淡淡的青影,但那双睁开的眼睛——却已与三日前,甚至与过去十年里的任何一刻,都截然不同。
曾经,这双眼睛里盛着失忆后的迷茫与空洞,后来,又填满了得知部分“真相”后的尖锐恨意与防备。再后来,在望北镇,它们偶尔会流露出短暂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总潜藏着不曾消散的疑虑与隔阂。
而此刻,那片蒙尘许久、被泪水反复洗涤过的湖泊,终于沉淀下所有的浑浊与波澜。清澈,深邃,平静之下蕴含着无法撼动的力量。
那是一种洞悉了一切后的清明。不再有迷茫,因为她已找回所有丢失的拼图,看清了整幅画卷的全貌,包括那些阴暗的角落与悲壮的笔触。不再有尖锐的恨意,因为恨意在过于复杂和沉重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单薄和无力。她理解了那份“背叛”背后的无奈与挣扎,也看清了那沉默守护的十年,是何等的笨拙与坚韧。
眼神里,多了几分悲悯。是对那个在家族利益与个人情感间艰难平衡的陆寒霆,也是对那个被蒙在鼓里、独自承受了十年委屈与恨意的自己。命运弄人,他们都曾是棋局中的棋子,也都曾以自己的方式,付出过惨痛的代价。
护士进来查房,看到她醒来,递上温水,轻声询问感觉如何。
沈清澜接过水杯,指尖稳定,声音因久未进水而略带沙哑,却异常平静:“谢谢,好多了。”
她小口啜饮着温水,目光投向窗外。不再是逃避,也不是感伤,而是一种沉静的眺望。阳光落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却坚毅的轮廓。那些激烈的情绪——震惊、痛苦、委屈、愤怒——仿佛都在这场高烧中燃烧殆尽,化为滋养内心成长的灰烬。
她想起了梦中自己的泪流满面,想起了那一声声无法自控的呼唤。此刻清醒过来,没有羞赧,没有否认,只是坦然接受那也是真实自我的一部分。是那个被沉重真相压垮、需要宣泄的灵魂本能。
助理轻手轻脚地进来,汇报了几件需要她知晓的事务,语气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惊扰她。
沈清澜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眼神专注。最后,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帮我取消原定下周的所有非必要行程。”
助理微微一怔,随即应下:“是,沈博士。那……您是需要继续休息吗?”
沈清澜缓缓摇头,目光再次转向窗外,那片湛蓝高远的天空。
“不,”她轻声说,眼神锐利而坚定,仿佛已经穿透虚空,锁定了某个目标,“我需要时间去见一个人,解决一些……早就该解决的事情。”
那眼神,不再是等待着被解释、被补偿的被动。
而是主动的,掌控的,带着厘清一切过往、决定未来走向的决然。
当她放下水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抹极淡、极复杂的微光,有关切,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属于“沈清澜”的,而非“受害者”的期待。
醒来,
眼神已截然不同。
因为她看到的,
不再是片面的伤痕,
而是完整的因果;
她拥有的,
不再是脆弱的恨意,
而是历经淬炼后,
更加坚韧、也更加完整的
自我。
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主动权,
第一次完全掌握在了
她自己的手中。